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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重的殿门在身后合拢，隔绝了上官长风绝望的嘶吼和那令人作呕的囚室气息。外面的天光刺得人眼睛微眯，王府熟悉的回廊和庭院映入眼帘，却无法驱散心头的阴霾。方才上官长风那疯狂扭曲的脸，如同烙印般刻在脑海——他竟以为是我害他？可笑！他和他那好姐姐，分明是自作孽，不可活！
只是……那句“为何你两世都不曾选择我”……像一根细微的冰针，刺入心底最深处，带来一丝莫名的寒意。罢了那只是他濒临崩溃的胡言乱语。我用力掐了掐掌心，用痛感将那一闪而过的荒谬念头压了下去。
回到王府，踏入自己院落的瞬间，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松懈，随之而来的是排山倒海的疲惫。方才在囚室里强撑的冰冷和镇定，几乎耗尽了心力。我扶着门框，微微闭了闭眼，试图平复急促的心跳和翻涌的情绪。
“王妃。”鸢尾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忧虑响起。
我睁开眼，看见她正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清粥小菜，是给我准备的晚膳。她快步走近，脸上带着欲言又止的神情。
“怎么了？”我声音有些沙哑，透着倦意。
“王妃，”鸢尾放下托盘，从袖中取出一封折叠整齐的信，“这是……奴婢方才去给表少爷送晚膳时发现的。表少爷不在房中，奴婢以为他在书案那边，结果就瞧见这封信放在显眼处，像是……特意留下的。”
表哥？我的心猛地一跳。自从那日大火风波后，为了避嫌也为了安全，一首将表哥留在王府偏院，深居简出。他会留什么信？
我有些诧异地接过那封信，信封上熟悉的字迹写着“阿鸢亲启”。指尖触碰到微凉的纸张，一种莫名的不安悄然滋生。我迅速拆开封口，抽出信纸，目光急切地扫过那几行字。
【阿鸢：】
信的开头，依旧是那个温暖熟悉的称呼。然而接下来的内容，却像一盆冰水，兜头浇下。
【……京都吏部递来了上任文书，擢升我为清河县县令。调令紧急，需即刻赴任。思及常王之事尚未尘埃落定，若我滞留王府，恐引人猜疑，反为不美，亦恐牵累于你。故不辞而别，望阿鸢勿怪。】
【此次官职虽在地方，品阶却是不低，算得上意外之喜。待我安顿妥当，你若有空，定要来清河看看。】
【……珍重。】
【兄 江怀瑾 字】
信纸上的字迹依旧俊逸，语气也尽量显得平静温和，甚至带着一丝报喜的意味。然而，“不辞而别”、“恐引人猜疑”、“恐牵累于你”……这些字眼，像烧红的烙铁，烫得我指尖发麻。
调令？擢升县令？在这个节骨眼上？皇帝刚处置了上官长风，傅柔生死未卜，傅乾流放……也对，表哥可是状元郎，可表哥在京城毫无根基，这时候被“擢升”外放是不是太着急了些？
这哪里是晋升！这分明是……一种警告。江怀瑾心中故作轻松，不过是怕我担心，怕我自责！他选择“不辞而别”，是怕我阻拦，更怕他的存在会给我带来新的麻烦！
“为了不让上官长风看破破绽，所以我选择了赴任……” 他信中竟还试图用上官长风做借口！表哥分明是……用这种方式，在保护我！独自一人，去面对那未知的、或许充满敌意的“清河县”！
一股冰冷的寒意，夹杂着尖锐的愧疚和自我怀疑，瞬间攫住了我的心脏。我拿着书信的手，控制不住地微微颤抖，最终无力地垂了下去，信纸的边缘扫过冰冷的裙裫。
我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扳倒上官长风，揭露傅柔，将傅乾逐出族谱……我步步为营，只为复仇，只为清算前世的血债，只为护住今生想护住的人。可结果呢？
母亲……依旧沉睡不醒。
傅柔……身败名裂，生不如死，连同她腹中无辜却注定悲惨的孩子。
傅乾……将彻底失去傅家的庇护，在流放路上受尽屈辱折磨，甚至可能不得善终。
表哥……被我牵连，被迫离开京城，去往一个吉凶未卜的地方，前途渺茫，只为了不连累我！
复仇的火焰曾灼烧着我的灵魂，给予我力量。可当这火焰真的将仇敌焚烧殆尽时，它散发的灰烬和寒意，却也冰冷刺骨，甚至……灼伤了那些靠近我的人。
我到底是在复仇，还是在制造新的不幸？表哥那么温润清正的一个人，他本该有安稳顺遂的人生。是我，把他卷入了这潭深不见底的浑水……我害了他吗？为何这一次会变得不一样？
这个念头如同毒藤，瞬间缠绕住我的思绪，带来一阵窒息般的眩晕。喉头熟悉的腥甜感再次翻涌，我强行咽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试图用疼痛找回一丝清明。
就在我深陷于自责的泥沼，几乎要被那沉重的“结果”压垮时，一个低沉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门口响起，冰冷得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锋，瞬间割裂了室内的沉寂：
“你刚刚去哪儿了？”
我猛地抬头，心脏在胸腔里剧烈地撞击了一下，仿佛要挣脱出来。是上官无意！
他不知何时己站在门口，高大的身影几乎挡住了门外所有的光线，投下一片浓重的阴影。他就那样无声无息地立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石像，眼神沉沉地落在我身上——不，那不是普通的注视。那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侵略性，如同盯住猎物的猛兽，锐利、专注，带着一种要将人从皮到骨都彻底洞穿的穿透力。那里面翻涌着复杂的情绪，有审视，有质疑，或许还有一丝……压抑不住的、令人心悸的占有欲？
我被这突如其来的质问和这极具压迫感的目光惊得后退了半步，慌乱地迎上他的视线。“王爷……”声音出口，带着一丝自己都未察觉的微颤和心虚。方才去见上官长风的事，我并未提前告知他。
就在这一瞬间，我清晰地感觉到了上官无意的“不正常”。这不是他平日那种沉默的守护或内敛的关心。此刻的他，像一头被什么触动了逆鳞的凶兽，周身散发着一种极度危险、极度不稳定的气息。那是一种被强行压抑的、随时可能爆发的风暴感。
他怎么了？是因为我擅自去见上官长风？还是……因为别的？我脑中一片混乱，表哥的信带来的冲击还未平息，又对上他如此反常的态度，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应对。
我只觉得，眼前的男人，陌生得可怕。那深不见底的墨眸里，藏着我看不懂也摸不透的、汹涌的暗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