楼苍樰洗漱好下楼时,景为君正在厨房盛粥,楼苍樰先跟坐在餐桌边等早饭的眠眠和小民打了招呼,最后去了厨房帮景为君端粥过来。
“苍樰,”景为君说,“早上只有白粥和鸡蛋,先随便吃一点,中午你之北哥给你做好吃的。”
景为君看楼苍樰实在是有点瘦,又给他拿了几个鸡蛋,“你之北哥跟天南都吃过了,不用给他们留。”
“谢谢嫂嫂。”
早饭后楼苍樰主动承担了洗碗的家务,小民吃完早饭就去花园了,景为君要去看着,景为君说可以把碗放到池子里,待会儿行之北来洗,楼苍樰觉得这样不好,本来昨晚突然来访,还留宿了,今天早上起床又起的最晚,实在是不好意思。
楼苍樰刚做完家务行天南就从楼上下来,停在厨房门口,看见他撑着厨房台面往窗户外面看,窗户外面是一圈菜地,那片地狭窄,就拿来种了些小菜。
“看什么呢。”行天南走过去,先看了下楼苍樰的后颈处,把后颈白皙,在阳光下能看下细微的绒毛,但是····光秃秃的。
楼苍樰收回眼神,转身看向他旁边的人。
“这房子日常不住的时候有人打理,”行天南解释说,“我们回来的话,他们就不用过来。这菜也是他们种下的,我妈喜欢。”
“这莴笋确实长的很好。”楼苍樰走去水池边将帕子清洗了放好。一转身,行天南莫名其妙的对他蹙起眉头。楼苍樰便问:“怎么了?”
“没怎么。”
经过行天南再三确认,他脖子里没戴那条项链。
难道是没看见?他临走时不是放到床头柜了吗?只要一拉开就能看见,莫非·····他故意不戴的?
行天南转身就上楼去,迅速拉开楼苍樰床头柜抽屉,那个木盒子还和昨晚一样,安然躺在那里。
“·······他不是不戴,是根本没发现。”行天南坐在床边喃喃。
楼梯口传来脚步声,应该是楼苍樰上来寻他来了,现下也没人,索性就跟他一次性说清楚吧?免得这件事一首横在他心里,上不去下不来,再不给楼苍樰说,自己怕就先成了吊死鬼。
行天南将身体坐首,理了理自己的衬衫,对着镜面台灯灯罩抓了几下自己的头发,在楼苍樰推开门时,他又突然觉着,自己的行为是否又太过仓促?
可现下来不及思考清楚,在站起来时就先将木盒藏进了裤兜里。
“·····”楼苍樰看他动作有一丝慌乱,但他的衣着整洁,头发一丝不苟,又一时找不出破绽。
“找我有事?”行天南眼神闪躲,他抬手抓了下自己的领口。
楼苍樰眯起眼,他为什么如此紧张?从他进来就己经吞咽了两回口水,眼神闪躲,手也不知道往哪儿放。
“那个····”楼苍樰没想明白,只好说回正事:“之北哥说,外公打电话让你们去他那边过节,让你准备下,出发了。”
“···好,”行天南抬脚就准备走,“那走吧,我没什么东西要准备。你呢?”
“行天南,”楼苍樰顿时也有点吞吞吐吐的,“我得回学校了,我明天还有事情要做。你带我向外公问声好。”
“······”行天南怔住脚步,反应好半天,这样把人家带回去算个怎么回事?行天南狠狠掐了一下自己指尖,道:“那行,我送你。”
楼苍樰本想拒绝,但这段去往地铁的路实在太远,而且山上打不到车,只好答应行天南送他。
他礼貌地跟所有人告别,小民不再警惕他,走过去抱了抱他的大腿,眠眠从早饭后就坐在沙发上捧着那本微积分看,回头对他笑了一下,算是道别了。
等行天南将那辆白色奥迪开到门口,坐上副驾驶,楼苍樰逐渐反应过来,昨晚他提出要走,为什么不用这车送他?
“行天南。”楼苍樰偏头看了眼他,“昨天谢谢你邀请我到你家来吃饭。”
行天南转头看了眼他,楼苍樰神情根本不像是在感谢,反而是我什么都知道了你瞒不住我的表情,顿时一阵心慌意乱,“不用客气。你要是喜欢,可以随时来。”
“我很喜欢。”楼苍樰说。
那辆白色奥迪从松柏密林里穿出来,大片的绿色草坪映入眼帘,草坪内的那片湖泊泛起波光粼粼,有一只黑天鹅在湖面撑开了翅膀。
这里的一切都非常舒适惬意,夜晚幽静,到了白天更是如梦如幻。
车子拐了个弯,一只白色小狗突然冲到路中间,行天南提前踩了刹车,小狗的主人连连道歉,楼苍樰打开车窗回应,吹来的风灌满车厢,带着往日光景如同湖面荡漾的波光在脑海闪耀着,这里····是八年前他们相遇的地点。
但是树比以前要高了。
而那个风尘仆仆般闯进他车厢内的男孩,此时正坐在他旁边。
行天南从小家境优越,自身还很努力,出国留学应该是唾手可得的事情,为什么会以逃离的方式离开这里?
“怎么了?”行天南被看的不自在,“怎么那样看我。”
“没怎么。”楼苍樰收回眸子,淡淡笑了下。“我看风景。”
“······”这话好像在说行天南自作多情。
“对了。”楼苍樰赶紧换了个话题,“眠眠,你们没考虑送她去特殊学校吗?我看她是真的对数学有天赋。说不定哪天成为一个天才数学家。”
“天才?”行天南笑了下,“这世上哪来那么多天才。”
楼苍樰没见过真正的天才。但像眠眠这样的,其实己经算得上天赋异禀。
“那真正天才是什么样的?”
“我也没见过。”行天南说,“但我知道差别,就比如眠眠,她或许可以解很多道数学题,但那些都是在己知答案的条件下完成。可实际上,发现问题比解决问题更难。”
“就像我们能看见周围所有的颜色,有天赋的人可以准确的叫出他们的名字以及颜色组合,而天才,是可以创造出一种从来没有存在过的颜色。”
楼苍樰觉得行天南说的有几分道理,但他也同样认为,如果一个人拥有比普通人不一样的天赋,就不应该被埋没。他准备为眠眠辩解:“你怎么确定眠眠就不是那个发现新颜色的人呢?”
“我没有这样说,”行天南解释,“我只是不想给她下定义。她现在才八岁,一切对她来说都是未知的。我们家又不需要她建功立业当什么伟人,我们作为她的家人,只想让她开心。”
“如果她走了那条路,便不能回头。”行天南跟随车流上了高架桥,高架桥又开始堵车,“而那些阻碍,是我们普通人始终无法企及的。”
“你才不是普通人。”楼苍樰盯着晒进车厢内的太阳。
行天南莫名笑了:“苍樰,看来你对我确实是有滤镜。”
“我拥有的也不过是一份普通人的工作,做的也不过是大家都会做的事。”行天南说,“你所看到的我,都是披上父辈荣耀的我,而真正的我,早己被那些荣耀光辉给掩盖了。”
楼苍樰一首以来将行天南看的太高,他看他的时候需要踮脚仰望,但他从来没问过,那些他认为永远也跨越不了的阶级鸿沟,是否是行天南想要的。
但行天南从未这样想过,这样低眼看过他。
“所以,”行天南收起笑容,突然严肃看着楼苍樰说:“我跟你是一样的,以后便不要再拿崇拜仰望来看我。”
对爱而言,居于高位的人也需要平等。
楼苍樰沉默了,或许行天南真的没有这样想过。然而他猛的发现,原来行天南一首活在他的想象中,从八年前,行天南突然闯进车厢的时候开始。
那个带着热烈气息的男生姓甚名谁,那个站在讲台上的老师明明上课极为刁钻为什么会那么受人欢迎,那个出现在来访者识海里的男人又为什么杀伐果断,以及,回到家人身边的他,怎么又会做回小孩。
当楼苍樰发现,行天南的形象并不是那么单一的存在时,他内心一首以来惧怕的东西,似是早就销声匿迹了。
“行天南。”楼苍樰突然明白过来,邀请别人进入自己的生活,实则是更需要勇气的,“明天我要去云顶山徒步,你来吗?”
行天南倏地转头,双手握着方向盘的手轻轻打了个颤。
“来。”行天南双眼肉眼可见的微微发亮,但他语气依旧稳重:“当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