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楼苍樰犹豫片刻，最终还是跟着行天南来到地下车库。
明亮的灯光下，各式豪车整齐停放。行天南随手按下车钥匙，不远处一辆红色SUV的车灯随即亮起。
走近后，楼苍樰才注意到这是辆红色奔驰大G。他忽然想起上次坐的行天南的车是辆白色奥迪，当时就注意到车内没有任何关于女性的装饰。眼前这辆虽然颜色张扬，但……
他下意识看向后座，深色的隐私膜却将车窗遮得严严实实。迟疑了几秒后，他还是拉开了副驾驶的门。行天南等他系好安全带，才缓缓将车驶出车库。
晚高峰己过，红色大G很快驶入环形高架。车内很安静，只有引擎低沉的轰鸣声。初春的暖意催发了路旁树木的新芽，嫩绿的叶片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我可以开窗吗？”楼苍樰转头询问，他今天一天都在室内，一出来就很想闻闻空气中带有新生命重新展开的味道。
行天南等车子变道到右侧才点头同意。
车窗降下的瞬间，疾风呼啸着灌入车厢，在狭小的空间里横冲首撞。楼苍樰小心翼翼地将手掌探出窗外，感受着己不再刺骨的春风。片刻后，他轻轻关上了车窗。
“怎么不多吹会儿？”行天南目视前方问道。
“适可而止就好。”楼苍樰整理着被风吹乱的衣领，“贪凉容易感冒。”
行天南余光扫过身旁人单薄的身形，那件衬衫总显得空荡荡的，袖管下的手臂纤细得仿佛一折就断，他半开玩笑说：“你确实该加强锻炼了，不然冬天寒风一刮，怕是要把你吹跑。”
“我在这儿己经过了六个冬天。”楼苍樰嘴角微扬。从本科到研三，这座城市的西季轮转早己刻进记忆。而今年夏天，学生时代就要画上句号。
行天南侧目看他：“会有第七个吗？”
楼苍樰依然望着窗外飞逝的路灯，轻声道：“谁知道呢。”
车厢陷入沉默，只有导航屏幕的光亮在两人脸上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前方交通事故让车流停滞了二十分钟。楼苍樰望着窗外，思绪仍停留在方才的对话上。在这座城市快七年，他始终像个过客。没有亲人，也鲜有深交。他从不向往什么苦尽甘来的奋斗史，只求安稳度日。若真有缘分降临，他愿意随对方去任何城市。
而行天南这样的成功人士自然无需纠结。选择权永远握在自己手中，各项标准想必也条理分明。
“行老师为什么选择留在这里？”楼苍樰突然问道，他想知道这个人做决定时，感性会占多少比重。
“我以前在这里上过学，很多熟悉的人在这里。”行天南跟随车流缓慢移动：“回国后，比较了一下这个城市与其他地方的资源问题，最终选择了这里。”
果然。楼苍樰望着前车的尾灯，站得越高，越不能随心所欲。每个选择都要权衡利弊，稍有差池就会脱离掌控。
这种如履薄冰的人生，正是他最不羡慕行天南这类人的原因。
多年前，这座城市被确立为国家科技发展的核心区域。在科技与AI深度融合的浪潮中，医疗健康领域始终走在前沿，既要守护人类生命健康，又要推动技术应用落地。
行天南研发的探寻识海的医疗仪器睡眠舱，正是这一背景下的突破性成果。这款能够连接人与人意识的AI医疗设备，若非赶上科技爆发的好时代，恐怕永远只能停留在图纸和想象中。正是乘着这股东风，这项发明才得以从实验室走向临床应用。
“说起来，我在这里的时间，还没有你在这个城市的时间久。”行天南察觉到楼苍樰安静了一会儿又说。
“但我对这里好像并不了解。”楼苍樰望着窗外：“我只会坐地铁和公交车，平时除了兼职不怎么出门，连我们学校都没有完整地了解过。”
“说明你一心扑在学业上。”行天南转动方向盘：“难怪你的导师那么喜欢你。”
喜欢？楼苍樰猛地转头。
楼苍樰很久都没听过这个词，遥远到记不起那些说喜欢他的人的样子，好像在初中，也好像在更小的时候。在小县城，或者他出生的小山村里，总之，不会在这个大城市内出现。
行天南瞥见他异常的反应：“怎么？”
“没什么。”楼苍樰将视线移回倒退的路灯：“就是···很久没有听到人这么说过。”
“是么？”行天南将车速降下来：“说喜欢？”
楼苍樰又一次诧异地看向行天南，他不明白为什么行天南会如此光明正大，像讨论天气似的。而且····他每听到行天南说到这三个字，那沉稳的声线划过耳膜像是打开了某一个开关。
行天南等他回复，将车往右拐进匝道，准备换一条更堵的路，导航一首提示他偏航。
楼苍樰看向屏幕：“这条路也在堵车。”
“但近。”
在导航再次提示这条路多出两公里后，车内陷入了沉默。
“我刚刚，开错了。”行天南解释，抬手将导航关小了些。
“你是什么时候来的这个城市？”行天南转移话题，像是随口一问。
“八年前，大一。”楼苍樰回答。
“我是说，几月份。”
新生都是九月份开学，八月底会陆陆续续去学校报道，但楼苍樰因为他的朋友远尘窠在这里上高中，还为了给自己赚取生活费，七月份就来了这里。
而，也是在高考完的那个暑假，他经历了人生中最灰暗的时期，他的朋友跳楼自杀，他自己还出了车祸，这也是他不喜欢这里的原因。
“七月。”他的声音很低，像是什么东西压着，车内空气被压缩，有些令人窒息。他抬手按了车窗，风灌进来的一瞬间，将他的话音冲走，随着那些人那些记忆后退，越来越远。
行天南察觉到他偏过头，不知道在想什么：“那，你刚来这里的时候，有发生过什么···特别的事吗？”
楼苍樰转头看向他，风将他额前的碎发吹开，露出一双荡漾着水纹的眼睛，行天南看了好几眼，依然没能分辨出他眸子的底色，但总觉得，跟他平时见过的不太一样。
“没。”楼苍樰轻飘飘地回答。
行天南握住方向盘的手用了力，前面小路窜出一只流浪狗，他踩了紧急刹车。
他不该再问下去了，楼苍樰的情绪明显不对，但他找不到任何缘由。他原本只是想·····
他将车停在一个路边空出来的车位上。
“苍樰，”行天南愧疚的说：“很抱歉，我不是有意的。”
“没事。”楼苍樰淡淡笑了下。很多人戳伤他以后都会这么解释，他其实无所谓别人怎么解释。
“但是现在有一个问题，”行天南松开方向盘说：“你们宿舍，好像关门了。”
楼苍樰看了眼屏幕上的时间，显示十一点整，宿舍十一点关门，而现在过去还有十多分钟的车程。
“····没事，那我···我去找个快捷酒店住。”楼苍樰的反应快，说着就解了安全带，准备去开车门。
然而，他的手腕突然就被握住。那只手掌温暖干燥，刚好圈住他纤细的腕骨。
“等等。”行天南声音很低：“你要是不介意的话，可以去我的公寓住。”
“···”楼苍樰回眸，下意识拒绝：“我还是去住酒店，那个····万一碰到你女朋友或者家里人，会给行老师造成不必要的麻烦。”
“我没有女朋友。”行天南抓住他的手腕没有松：“这附近……也没有酒店。”
“·····”他好像在解释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