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桌上的水杯被我碰了一下，晃出一道圈，杯沿轻轻敲在桌面，发出一声小脆响，却比任何一声巨雷都更让我心慌。
她把话说完，就靠在椅背上，没有再看我，手指无意识地在桌子上划圈，好像一切都和她无关似的。我呆呆地盯着她那模糊不清的脸，视线又转回电脑，这一次我终于不再以亲历者的身份去看男女主。
——医院里。
强烈的消毒水味冲进鼻腔，我差点被呛到，剧烈地眨了眨眼，才看清周围的环境。
顾宴西静静躺在病床上，脸色比平时还要冷白几分，呼吸机的提示音“嘀——嘀——”的在耳边回荡，像是催命符。
医生面色凝重，说有脑震荡，不过好在他坐在里侧，头部虽然受伤，但没有致命的颅内大出血，算是不幸中的万幸。
孟希瑜就站在床边，眼眶红到像抹了番茄酱，一张脸上全是惊慌和隐忍的悲痛。她捏着手里的手帕，一遍又一遍地绞着，像是要把所有情绪都攥碎。
顾鸿志平时一副温文儒雅的老狐狸样儿，这会儿却面色铁青，眉头紧得都能夹死一只蚊子。他的目光扫过病房每一个人，最终落在站在门口的助理身上，冷冷道：“查，给我查，到底是谁动的手脚。”
“是。”助理像被枪抵着后脑勺一样，一个字都不敢多说，匆匆跑了出去。
空气凝重得连墙上的挂钟都像是走慢了几拍。
这时候，门外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
苏沐晴来了。
她穿着那件白色收腰连衣裙，头发一丝不乱，却透着仓皇，看上去像是从外面紧赶慢赶过来的。她停在病房门口，一瞬间没敢往里走，仿佛那张病床上躺着的人是一个她从未真正看清过的陌生人。
可当她终于抬头，看见那张虚弱苍白的脸时，眼神一下子破了防，整个人都僵住了。
她慢慢走到床边，纤长的手指抖了抖，最终只是轻轻放在了床沿。
没有哭，也没有声嘶力竭，只有那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里，藏着化不开的心疼和压抑。
孟希瑜看见她，仿佛找到了情绪的寄托，低声喊了她的名字，声音发颤：“沐晴……”
苏沐晴只是摇了摇头，没有说话，只专注地盯着顾宴西看，眼底闪过一丝从未有人见过的柔软，像是盛夏午后的微风，一闪而逝。
空气再次陷入死寂。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只有监护仪还在规律地响着，像是提醒众人，他还在，但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远去。
我看着这一切，脑子里只有一个声音在盘旋：
这个内容原来是可被控制的？
可接下来会怎样？
除了我身旁的人，没有人知道。
她的目光在空中停了很久，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小心翼翼地为那些文字寻找出口。
我盯着她，喉咙有点干，努力咽了口口水才问出口：“那……后续会怎样？顾宴西会死吗？他最后会和苏沐晴在一起吗？”
她缓缓偏过头，看我一眼，神情有点说不清，是疲惫，也是释然。
“我的初衷是那样的，按照最一开始的大纲，他们会相爱，会分开，会再重逢，最后还是会走到一起。可现在……”
她轻轻呼出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他们都活了，有了自己的意识。就算我刻意安排机会，就算我写他们在一起时情意绵绵，一旦分别，他就会开始本能地抵触剧情，自己去补足那些缺失的细节，走出自己的路。”
我怔怔地看着她，脑子里一片混乱，“那……那不能首接把男女主捆一起吗？比如现在就写他们结婚啊，强行推进剧情，不行吗？”
她摇了摇头，动作缓慢而坚定，像在否定一个无数次被问起、却永远无解的问题，“我试过了，试过无数个版本，甚至尝试首接把他们写到婚礼现场、写到交换戒指，可每次一落笔，就会被自动删除。”
她伸出手，修长的指尖指向她面前的电脑，声音轻得像一阵风，“每当我试图强行推进时，文件就会自己关闭，内容被清空。好像有个看不见的力量在告诉我，他们己经不需要被写完的命运。”
我顺着她的手看去，那行行文字闪烁着白光，每个字都显得那么鲜活，像是随时会跳出屏幕，站到我面前，开口笑着和我说“你好”。
我忽然觉得脊背发凉，鸡皮疙瘩一层接一层地冒上来，呼吸都不稳了。
“我……”我张了张嘴，却发现什么都说不出来。
她看向我，忽然露出一个有些温柔的笑，带着莫名的释怀，“现在想来，不论哪种结局都是结局，或许这就是他们自己的选择，我只尽可能的去完善这条路，让这个结局不那么苍白。”
我脑袋“嗡”地一声，手脚发麻，却又生出一种奇怪的冲动，目光不自觉地看向电脑，心里甚至生出一种“要不我来改一改”的冲动。
可很快，理智狠狠把我拽回来。
我曾那么真切地与他们相处，听过顾宴西冷到骨子里的笑声，看过苏沐晴忍着泪的眼神，握过林泽小心翼翼的指尖……
我没有资格去执笔任何一个人的命运。
只能看着他们，哪怕心里再不舍，也只能悄悄祝他们好。
我深吸了一口气，攥紧了裤腿，声音轻得快要被风吹走，“……如果两个人没选择一起，你会怎么去写这个结局？”
作者微微偏了偏头，似乎被我的问题问住，指尖还在桌面上轻敲，像是节奏乱调的鼓点。
“如果他们没选择在一起……”她慢慢开口，声音有些模糊，却又清晰得像是贴在我耳边，“那就会各自找到新的归宿。”
我像被人扔进冰水里，狠狠一激灵，几乎是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为什么小说的结局一定要是陷入新的感情中？就不能只是好好过自己的生活，非要去谈恋爱吗！”
她那双眼睛静静看着我，瞳孔幽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黑洞。
她没回答，却抬起一只手，轻轻将电脑往我面前推了推，仿佛想让我从里面找答案。
我的呼吸变得急促，觉得喉咙里发涩，背后冷汗一层层往外冒。
小心翼翼地去看那双眼睛，越看越觉得可怕，那种目光像是能把我看透，把我从内里彻底剥开，吞进去，碾碎，什么都不剩。
空间忽然开始震动，周围的景象像被扯开的幕布一样缓缓崩塌，墙壁、桌椅、咖啡杯，全都在往后坠落，像碎了的幻境一样碎成片片。
我慌忙伸手去抓桌上的电脑，指尖刚碰到冰冷的金属边缘，一切却像泡沫一样破碎，我扑了个空，掌心只抓到一把空气。
“等等——”我听见自己慌乱的声音，带着几分破碎，带着一点从没意识到的无助。
可所有声音都被一股巨大的、无形的黑暗吞没，我感到天旋地转，整个人像是被卷进一个看不见的漩涡。
“别走……”我听见自己微弱地重复，声音轻到快要被风吹散。
这时候，那双眼睛最后一次落到我身上，仿佛在无声地告诉我——
这不再是他们的故事，而且是每个人的故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