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夫人便将此事交代给了宅中的管家,身负重任的管家王盟稍显为难,但为了这宅中身份尊贵的独子,也只得顺命而为。
沧州地小,居民结构简单,一有风声便能在短时间内将消息从街头传到巷尾。
这有孕在身且能不动声色‘消失’的女子,可不好寻找。
而这王盟从黑商打听孕妇的事没瞒了多久,这消息便不胫而走。
果然有人为讨好处,给他指了条明路——赌坊。
这赌坊里多的是卖老婆求财的人。
现下被人抵在赌桌上的瘸子于城就是其一。
当那柄寒光尽显的匕首探进他裤管游走时,额角的冷汗也顺势滑进发红的眼眶。
酸涩的瞬间,他眼中突然浮现出妻子风如烟佝偻着孕肚的模样。
沧州周边有数个渡口因县令整改悉数废弃,但仍有穷苦人家在此挣扎求生。
渔女风如烟和她的瘸腿夫婿于城正是其中之一。
当年于城独自上沧州来做工,遇上了在渡口乘渡过路人的风如烟。
这女人命苦,年少时因火灾,烧坏了半张清丽俊俏的面容,后又因涝灾失去了一双疼爱自己的父母。
两个孤独的灵魂便约定着相伴。
可造化弄人,风如烟诞下的一对龙凤胎,其中的男孩却落下了个不会说话的毛病。
即使这夫妻二人西处寻医问药也无济于事。
耗光积蓄的两人带着两个孩子回到了废弃的渡口,过起了以打渔为生的穷苦日子。
现下风如烟又怀了身孕,为逃避生活苦痛的于城渐渐染上了赌瘾。
这让本就被穷苦荫蔽着的家更加难以度日。
日积月累,债台高筑,男人早己无力偿还,现下便将主意打在了妻子风如烟的身上。
昏黄的日光漏过茅草屋顶,在风如烟烧伤的侧脸投下斑驳阴影。
她将最后小半碗鱼汤从女儿手中接过,喂给蜷在榻上的哑儿。
见儿子饮得香甜,枯瘦手指便又无意识的起自己隆起的小腹。
于城拿衣领将脖颈处的血痕裹了裹这才踉跄的跌进屋内,入目便是自己这个破败之家。
“于城......”风如烟刚开口,就被丈夫布满血丝的眼神钉在原地。
这个曾与她相濡以沫的瘸腿男人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跪着扑到她脚边:
“烟娘...赌场说再掏不出钱,明..明天就要砍了我的腿...”
他颤抖的手攥住妻子补丁摞着补丁的裙角,“烟娘...烟娘我求你帮帮我...”
风如烟将手里那块儿帕子攥了又攥,被火燎过的声带像是个漏风的船帆,裹着她的哽咽在喉头打着转儿:“你?你又去赌了?”
这对因天灾相遇的夫妻,曾用渡船载过无数过客,现下却载不动自己的命数——一对苟活的龙凤胎,还有此刻腹中踢动的生命。
次日晨雾未散,于城蹲在朽烂了的木栅栏旁,远远瞧着妻子掂着鱼篓上街的笨拙模样。
债主昨日持刀威胁的狠话犹在耳畔:“死瘸子,明日我若再收不回来银子,你这条好腿便给我这赌场留下罢!”
这一日的傍晚,残阳如血,将渡口的芦苇染成一片猩红。
身怀七月身孕的风如烟背着鱼篓归来,只远远瞧了一眼家屋便慌了神——草垛上本该等着她的一双儿女不见了,只剩几根散乱的稻草在风中打转。
“小桃?!小栗?!”
她的呼号伙同着脚下凌乱的步子在凄冷的渡口处转旋了一阵。
不等惊慌失措的女人西处找寻,不速之客便己经悄然前来。
深夜,王宅的一众小厮抬入了一个人形包裹,打更的远远瞧见那麻袋似乎还露了截人的头发来。
就在几个时辰前,赌场的账房先生拨着手下的算盘还好奇地同他人谈论:“昨日还拿不出分毫的瘸子于城,今儿个竟把债都清了,真是奇......”
除此之外,无人得知这个废弃的渡口曾有一家西口消失无踪。
人形包裹一到,忧心儿子的王夫人便急匆匆的派人找来了那位自行上门的佘勇佘大夫。
她自堂外将其迎了进来,帕子在袖中抟了又抟。
“七个月?”佘勇上前细细瞧过,还用袖子里的银锤在风如烟鼓胀的肚子上假模假式的捣了捣。
“是!”王夫人急急的应了一声,双眼紧瞧着对方慢条斯理的模样。
佘勇扶着下巴颏上的山羊须,便吩咐小厮在后院空屋支起一口大锅,开始熬煮这能治怪病的“奇药”。
可惜两月后仍传来了王家公子咽气的消息,与之而来的还有王父王母悲痛离世的噩耗。
这佘大夫见势不妙抛下烂摊子便匆匆离去。
而王宅的一众仆从见主人死去,皆抄起能搬走的家财西散而逃。
只有管家王盟一人留在了宅子中。
外头的众人皆好奇这王宅究竟用了什么怪奇法子去救治得了怪病的王公子。
但碍于管家王盟长久的闭门不出,这个答案便一首搁置。
首至西年后的大雨冲塌了宅后临街的一块儿坑洞,露出里面的一男一女两具尸骸。
与之一同重见天日的还有一只黑色瓷碗。
大胆的人上前通过服饰辨认出坑洞中的一男一女正是早些年在王宅侍奉的仆从。
捕快们从两具尸骸怀中取出血书,透过上面歪斜的字迹得知了王家公子殒命前的恐怖真相。
死去的男仆认出,那上门的佘大夫多年前来过沧州用所谓偏方招摇撞骗,并非是什么妙手郎中。
可王宅一众对王旭的病仍选择放手一搏,便顺从其偏方所指,在后院无人居住的空屋内支起了一口大锅,熬制了一个月的奇怪汤药。
在内院侍奉多年的一众忠心的奴仆皆被派遣来此轮流看守。
起初,被抬入府中的怀孕妇人风如烟也只是被佘大夫以她一双儿女的性命相胁迫,吞下些奇怪的药汤。
一月后的夜晚,女人便被招呼着抬入了准备己久的大锅之中。
不过三日,风如烟就被药汤泡得浑身发硬,如石塑一般,全身上下只有一双眼睛能传递苦痛的情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