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远那只枯瘦得像老树根的手,死死按在自己左边腰窝子上。
窝棚里昏黄的松明火苗跳动着,在他深陷的眼窝里投下摇曳的光影,衬得那双重新点起微弱金光的眸子,像两口深不见底的枯井。
“……黑蜘蛛……啃骨头……”他嘶哑的声音,跟破风箱漏风似的,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沫的腥气,却像钉子一样,狠狠楔进杨志华的心口窝。
杨志华拄着拐棍的身子猛地一僵!
后腰那地方,像是被陆远这句话硬生生捅进去一把烧红的钝刀子,剧痛瞬间炸开!
疼得他眼前一黑,腮帮子上的咬肌棱起老高,牙关咬得咯嘣响,愣是没哼出声。
他死死盯着陆远那双燃烧着非人火焰的眼睛,心头翻江倒海!这小子醒了!头一句话就他娘的戳老子肺管子!
窝棚里死一样的静。
松明子燃烧的噼啪声都显得格外刺耳。
柱子、大壮、老孙头、张婶……所有人的目光都跟钩子似的,在陆远和杨志华之间来回拉扯。
敬畏、担忧、恐惧……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在狭小的空间里弥漫。
陆远的目光没在杨志华身上多停留,那点微弱的金光艰难地挪开,落在了窝棚角落里那堆冰冷的“老黄牛”残骸上。
扭曲变形的炮管,断裂的炮架,瘪了气的橡胶轮子……在他那模糊的金色视野里,这些死物上还残留着一丝极其黯淡、几乎要消散的赤红色光晕,那是曾经澎湃力量的余烬。
他的目光,最终死死钉在了炮架断裂处下方——那个布满蛛网般裂痕、彻底黯淡下去的“蓝光铁疙瘩”上。
那东西……碎了。
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在陆远意识深处那点布满裂痕的金色光点旁泛起。
一个极其微小、却散发着奇异金属光泽的符号,如同黑暗中悄然点亮的星辰,缓缓浮现。
那符号的轮廓,像是个精密的齿轮,又像个高速旋转的涡轮,带着一种冰冷而高效的韵律。
【叮!】
【核心模块深度修复中……】
【检测到宿主强烈生存意志及外部高烈度战争能量残留……】
【‘战场急救(初级)’功能模块解锁中……】
【能量引导……1%……】
冰冷的提示音带着一丝新生的气息,在陆远混沌的脑海中流淌。
一股微弱得如同初春溪流、却带着奇异清凉感的能量,从那新生的涡轮符号中悄然析出。
陆远用尽全部心神,如同最高明的引水匠,艰难地引导着这股细流,一丝丝、一缕缕地,渗入自己腰腹间那片依旧盘踞着浓稠灰败死气的脏腑区域……
冰凉的能量如同最精微的针,刺入那片象征着腐朽和剧痛的黑紫瘀伤深处。
没有张婶那黑膏药糊上去时的撕心裂肺,只有一种缓慢而坚定的渗透感。
像冰水浇在烧红的烙铁上,滋滋作响,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刺痛,却又奇异地缓解了那份灼烧般的绞痛。
陆远枯槁的脸上,那层浓得化不开的死灰色,极其极其微弱地……似乎被这丝冰流冲刷掉了一丁点。
他按在腰腹上的手,极其轻微地……攥紧了一点指节。
“水……”陆远再次艰难地挤出这个字,声音比刚才似乎多了一丝极其微弱的气力。
“哎!水!水来了!”张婶赶紧把温着的破碗端过来,李雪小心翼翼地扶起陆远的头,一点一点喂他喝下。
这一次,陆远喉结的滚动明显有力了些,吞咽的动作虽然依旧艰难,但喝下去的水明显多了。
窝棚里的气氛,因为这细微的变化,似乎松动了一丝。
柱子咧嘴想笑,扯动了肩膀的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
老孙头看着陆远那似乎真缓过来一点点的脸色,浑浊的老眼里闪过一丝难以置信的光芒。
杨志华拄着拐棍,默默地看着,后腰的剧痛依旧钻心,可心里头那股沉甸甸的石头,似乎也轻了那么一丝丝。
接下来的日子,野人沟这片与世隔绝的密林,成了熬冬的牢笼,却也成了养伤的巢穴。
陆远成了重点保护对象。
张婶变着法儿地熬糊糊,松子粉、野菜末,甚至柱子他们掏了几个松鼠洞,弄来点舍不得吃的硬邦邦的野栗子,磨碎了掺进去。
陆远闭着眼,梗着脖子往下灌,胃里翻江倒海也不管,吐了歇会儿接着喝。
他知道,肚子里没食儿,啥都白搭。
李雪守着他,除了喂水喂饭,就是偷偷摸摸地“变”药。
她发现陆远“爆”出来的急救包好像用不完似的,每次偷偷拿出来一个用了,过不了多久,怀里那“看不见”的箱子似乎又满了?
这发现让她又惊又怕,更不敢声张,只能把这份惊天的秘密死死埋在心底。
她拿着雪白得晃眼的绷带和散发着奇异药味的磺胺粉,给柱子换药,给其他伤员清理伤口。
老孙头在一旁打下手,看着那些狰狞的伤口在“神药”的作用下不再恶化流脓,甚至开始结痂长肉,老脸上只剩下麻木的敬畏。
他彻底接受了“老天爷开眼”这个解释,或者,他根本不敢去想别的。
陆远大部分时间还是昏睡。但每次醒来,神志似乎就清明一分。
他开始尝试着,用意念去触碰、去引导意识深处那新生的、代表着“战场急救”的涡轮符号。
那股清凉的能量流,如同最温顺又最倔强的溪水。
他小心翼翼地引导着它,在自己脏腑间那片盘踞着黑紫死气的区域,艰难地冲刷、渗透。
每一次引导,都耗费巨大的心神,带来一阵阵深入骨髓的刺痛和眩晕。
但他咬着牙坚持。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在那冰流的冲刷下,那团顽固的死气如同被锉刀刮过,极其极其缓慢地……消散着最边缘的一丝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