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此刻，西目相望，寂静的空气里，钟离夙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的面容。
往日寒漠的眼眸变得晦暗不明，似是在克制着什么。
半晌，湖边的柳树被风吹起，连带着他们的发丝也被风裹挟，微微飘动。
脸侧的发丝吹起落到他的面上，百灵这才回神迅速推开他。
突然被推开，钟离夙的面上明显闪过一丝不悦，却又意识到方才有些失了分寸，放软了声音，轻道：“抱歉。”
百灵并非不喜他的亲近，只是不该是这样的。
“少卿大人，中秋赏月宴，陛下会重新为我赐婚，你若不想娶我，还请与我保持距离。”
闻言，钟离夙眉峰微凝，“是那个棠白？”
“你要嫁给他？”
他还是避开了她的话。
他如此聪明的人，怎会听不明白她在说什么。
也罢，终究是她一厢情愿。
百灵再没多说，只浅笑一声，“生在世家，很多时候，愿不愿不重要。”
她己拒了多次，再如何猖狂也有个度，何况，那位还是天子。
她的一言一行，并非她一人，而是整个百家。
钟离夙紧握的手指指节微微泛白，“哪怕你不喜欢他，也会嫁？”
百灵轻笑声，“因为我喜欢的人他不娶我阿。”
钟离夙想开口解释，却又不知该如何解释。
他明白她的试探。
他却还没明白自己的心。
“钟离夙，你知道当初太后为什么会选你吗？”
“因为你是文臣。而我这辈子，也只能嫁给文臣，必须嫁给文臣。”
“礼部尚书之子棠白，就是一个很好的选择。陛下和太后认为，此人对我钟情，成婚后，必然不会亏待我，哪怕我不愿。”
“对于陛下来言，我的愿不愿无关紧要，他给我荣宠，给我权力，让我在后宫都能横着走，一面因着我是百国公和万眉的女儿，一面是因为....拿捏在手的东西，才好掌控。”
“今也看见了，乐渊王肖狱回来了，以你的聪慧，应该能明白，我的婚事为何要突然定下来。”
钟离夙闻言，一息过后他脸色稍沉。
“你想的没错，乐渊王也要娶我。”
百灵靠近他一步，放低了声音，“我并非国色，又与他没有情，他为何要娶我？目的，自然是为了阿娘的铁甲军。”
“肖狱此次班师，又收拢了一座城池，如此大功，他会向陛下要什么封赏？”
她盯着他的眼睛，自嘲一笑，“所以，我没得选，我不能嫁给肖狱，就只能嫁给棠白。”
见他不答，她缓缓转身，背对着他，“人人都慕我自由洒脱，嚣张跋扈，想要什么就有什么。钟离夙，你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钟离夙静立在那，目光落在她的背影上，闻言，他淡然开口，“万眉将军是你的母亲，亦是你心中的英雄。浑噩度日，并非是你选的路，而是陛下替你选的路。”
功高盖主，历朝历代都会被猜忌。
百灵笑了，他居然懂她！
那夜在婳楼外，他的话还清晰在耳，那厌恶的眼神，她记忆犹新。
所以他明知她的处境，明知她是什么样的人，却依旧看不上她。
她叹息一声，接着道：“当年，阿娘死后，阿爹带我回京，上交铁甲军的兵符换我一个泰康安稳。往后几年，阿爹手下的副将一个一个被换掉，阿爹便猜到了天子的意思。没多久，阿爹便借由照顾我请辞，自此，赋闲在家。”
“太后让我一个毫无血缘关系的人唤她一声姑母，给我无上的尊容，便是他们替我选的路。”
她转身，眼里依旧带着笑意，“我可以嚣张，可以跋扈，可以肆意妄为的收拾欺负我的人。可我一但不遵从，脱离了他们的掌控，那我就是罪人。”
“尽管我很想像阿娘一样，证明女子也可手持长枪，驰骋疆场，但我不能。”
她走到他的面前，看着他的眼，“我不知道我为何会与你说这么多，我也不知道我为何会喜欢你，大概是....你不会因为我是百灵，而对我有什么好脸。”
话落，她垂眸，再抬眸时依旧笑着，“天医节的事情我会帮你查，查到了线索，我会让青青通知你。”
该说的都说了，不该说的也说了，她不再停留，转身离开。
许久，钟离夙己经看不见她的身影，却依旧站在那里不知所措。
这种抓不住的感觉，令他无比难受。
他多次试着想拉住她，挣扎良久，内心无数个念头瞬间冲出，他不知道要听谁的，他不知道他究竟该怎么做。
他甚至连是否喜欢她都不知道，又凭什么要求她不要嫁给别人。
片刻，他慌乱的坐下，想要抑制住心乱的感觉。
半个时辰后，他靠坐在柳树下，目光怔愣地望着远处，脑中全是她的一颦一笑。
他想克制自己不去想她，越克制，却越发的想。
他要疯了！
韦凛找到他时，便看见他抱着头坐在柳树下，乍一看，以为他出了什么事。
“少卿！”
钟离夙听到他的声音抬起头，收拾好自己的心，“何事？”
韦凛只打量他片刻，见他没有受伤，才说道：“您吩咐上官瑞找的那个孟夫子，经他的交代，天医节的前两日，朱墨和文述确实拿着文章上门拜访过，且根据孟夫子所言，朱墨的文采确实比文述要好，若今年再收收心，必定能中举。”
“还有其他的吗？”
“没有了，晨曦那边还在查朱墨生前的一应行动轨迹。”
钟离夙扶着树干缓缓起身，“崔双那边派人了没有？”
“那必须盯着她阿，少卿放心，属下分了两拨人，日夜轮换着蹲，定能抓住她的破绽。”
“好，先回吧。”
韦凛听这声音，有气无力的，还从未见过他如此。
“少卿，您这几日都没怎么休息，是不是累了？”
钟离夙朝着马走去，闻言，他想大概是吧。
一定是他太累了。
所以脑子才不听自己的使唤。
一定是这样。
百灵回了国公府，正欲去找十姨娘问问天医节的事情。
下了长廊，刚穿过月亮门便碰到了百国公。
“阿爹。”
百灵笑意吟吟的迎了上去，“阿爹这是要出去啊？”
百国公笑答，“入宫一趟。”
“入宫？”
提及入宫，百灵有些紧张起来，“怎得这个时候要入宫啊？是有什么急事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