晦暗的柴房中, 除了漂浮的尘土,便只剩江临川的喃喃自语。
凌子臣望着刚刚出来的暗道,想起里面的累累白骨,便实在对江临川这样的杀人魔同情不起来。
他自学医以后,不说救死扶伤有多少,给一些人生的希望还是有的。
他歪头去看师姐,师姐与他是不同的。
他常常猜不透她的想法,总觉得她的心中装了很多的东西,像是有一片海,时而风平浪静,时而狂风暴雨,但那狂风暴雨,也是一点一点泻出来,没个痛快,让人的心也跟着落不到底。
他兀自看得认真,谢吟风说了这许多的话,己经没了力气。
她咳了两下,身体再度倚靠在凌子臣的怀中,待气息平稳以后,才道:“唐尘的身上有什么秘密?”
“谢都督想知道?”江临川笑得疯狂,“那你自己去查啊。”
谢吟风没了耐心和他周旋,首接道:“子臣,将你身上的毒喂给他,暂时死不了的那种。”
“你敢?”
江临川往后缩着身体,手脚却使不上劲,软趴趴的一团。
谢吟风不说话,只冷冷凝视着他。
凌子臣站起身,从腰间摸出个深色的瓷瓶来,一步步逼近他,见他们来真的,江临川终于害怕了,喊道:“说,我说,我说。”
谢吟风却没有喊停的意思,她知道对于这样的亡命之徒来说,只有受到真正的威胁时,才会妥协,否则随时都有可能反水。
“我说,你不要过来,我说……”
江临川不断在稻草堆上后退着,他本就被废了武功,又受了伤,身体极度虚弱,如何是凌子臣的对手。
他几步走过去,随手抽掉江临川的发带,将他的手一绑,捏着下颌,就塞了一颗药进去,紧接着下巴一抬,他就这样咽下去了。
“你给我吃的什么?”
江临川艰难地晃动着身体,想吐出来,可那毒药己经钻入腹中,再做什么好似都是徒劳的。
“这毒是我新研制的,本来是行走江湖保命用的。”
凌子臣看着他的样子,没有丝毫痛快,“还没想好叫什么名字,不过半月需服用一次解药,否则肠穿肚烂,没有人能救你。”
他说完走到谢吟风身后,慢慢坐下,柔声道:“师姐,现在如何?”
“我没事。”谢吟风摇摇头,朝着江临川道,“现在能好好说话了吗?”
“我也不知道。”
毒药穿过喉咙的感觉仿佛还在,江临川摊开双臂,随意地躺在稻草堆上,像是己经忘记这是哪里。
可他的心中倒是一阵翻江倒海的热闹,落到今日这副田地,他着实不甘心。
他要靠着这位谢都督,离开这个鬼地方,他不能去卖身的,否则以前的那些下属,不会放过他的。
他的心里一阵热过一阵,眼睛睁得大大的,手中紧紧抓着稻草,就算是毒药又如何,只要东风借得好,再小的船也能扬帆起航。
“你就没有听到些什么风声?”谢吟风皱着眉问道。
同这人说话,实在是有些费劲。
“风声?”
江临川重复了这两个字,心中打定了主意,他倒也没有那么慌乱,只作出一副生无可恋的样子来,“的确听到过一些,唐尘的母亲,原是沙州刺史府的长史,可后来不知怎的突然就死了,听说是留下了什么东西,所以我们才追杀她,想从她口中知道真相,可她什么也不说。”
屋子内再次安静下来,天色沉沉的,有人声远远近近传来。
谢吟风指着暗道,询问凌子臣是通往哪里的。
后者将那夜给她诊病,到云织的离去,以及后来被人追杀都说了一遍,末了又提及里面的白骨。
江临川看着他们小声说话的亲昵姿态,忽然道:“你的医术果真不错,竟然能解了‘鬼影’的毒。”
凌子臣似笑非笑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眸中的冷意却如三尺凝冰,让人不寒而栗。
谢吟风没理会两人的机锋,只道:“带我下去看看。”
“师姐,你小心点。”
凌子臣扶着她,一步一步迈下楼梯,像是从光亮中再度迈入黑暗。
方才他背着人一路过来,都没感到害怕,此刻却有点凉风附体的感觉,腐朽发霉的味道让呼吸也变得不畅。
他忍不住搓了搓手臂,谢吟风察觉了,反握住他的手。
凌子臣吹燃火折子,照出了从楼梯到墙壁的斑驳血迹,以及长长的手指印,说是人间地狱也不为过,他有些不忍地垂下视线。
谢吟风的目光掠过这一切,最终停留在幽深幽深的通道上,什么也没说,只是拍了拍凌子臣的手示意出去。
重新站在有光亮的地方,即使是一座柴房,他也松了口气。
谢吟风看着他道:“可有提神的药?”
“师姐?”凌子臣不解她要做什么。
谢吟风笑笑,“等会还有事情要做,我现在没什么力气了。”
“好,我给你。”
他倒出一枚药丸,谢吟风服下,待缓了缓,她平静地开口,“你的软剑可还在?”
凌子臣下意识摸向自己的腰间,“在。”
“拿着它,劈开这扇门。”
凌子臣愕然,“师姐,这?”
“别怕,听我的。”谢吟风鼓励道,“动静越大越好,最好是能将这楼里的管事引来。”
她坐在原来的地方,保存着体力,神情是让人看不透的冷静。
“谢都督,你要闹事啊?”
江临川的话中涌上些兴奋,他就知道眼前的人是个有本事的,搭上她一定会有活路。
谢吟风一眼看透了他的想法,淡淡一笑,“你想活,得看你的表现。”
话音落下,只听得一声剧烈的声响,两扇破旧的木门,重重地砸向地面,漫天的尘土将三人的身影淹没。
没多大工夫,楼里的护院便赶过来。
看着凌子臣和柴房内的人,一时有些懵,半天才问道:“你,你们是谁?”
“去找你们的管事过来。”
凌子臣提着剑立在门口,声音冷冽。
早己经有人跑去请,隔着一段距离,谢吟风就听到一句男人的咒骂,“贱骨头,还敢在我的地方闹事,活腻歪了不成……”
管事的匆匆赶来,看着眼前柴房内的三人,也有些没反应过来,捏着帕子的手不断颤抖,“你们……是谁,怎么在这里?”
“去报官。”
谢吟风言简意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