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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徐行之便带着流觞回了徐家。
一束晨光落在高高的牌匾上，徐府两个大字泛着刺眼的光，徐行之敲了许久的门，也没有人来开。
他站在门前进退两难，间或有人路过，都如芒在背。
他总感觉那些人看他的目光都带着窃窃的嘲笑，嘲笑他曾经被人掳去了青楼。
他微微侧头，恰好瞥见一个身着水蓝色裙衫的女郎掩嘴而笑，在看他一眼后快速离开。
徐行之面色发白，拔腿就想离开，可脚尖刚移动一下，脑海中就想起了，还在牢狱之中的妻主，随即又停在了原地。
‘砰砰’的拍门声持续响起，徐父流着泪捶打徐母，“你这个丧良心的，为何不许给之之开门，他是我们的儿子。”
徐母一把甩开徐父，冷声道，“老身没有这样的儿子。”
“你这说的是什么话，你还是不是人。”
徐父从地上爬起来，就朝徐母扑去，“你今日要是不放之之进来，我和你没完。”
徐母身上的湘妃色绣团花纹长裙，被徐父拉得凌乱，外衫从肩膀滑落，她气得首拽自己的衣裳，怒斥道：“我让他稍安勿躁，他跑来做什么，还嫌不够丢人。”
说完尤嫌不够解气，手指着大门的方向，怒斥道：“成婚的人了，还使什么小性子，当日他要是不闹脾气，好好的回妻家去，还会有后来的事吗？”
“你还敢说这样的话。”
徐父攀着她的胳膊，就朝她的耳朵拧去，“当要是不和儿媳说什么和离的话，之之怎么会生气，你将他当成什么了？”
徐母毕竟是文人，一时被他扯得狼狈不堪，但口中仍旧怒气冲冲，“我当日那不过是试探儿媳的话，谁让他当真了？”
“试探，试探，一天当晚满心算计，你的心里可有将我们当成家人？”
徐父拉着她不放，偏过头朝着管家喊道：“愣着做什么，还不去给公子开门。”
“去什么去，不准去。”徐母弯着腰，躲避着他的拉扯，“你不想要徐家的脸，我还得要，府中其他的公子以后要怎么嫁人。”
他们两人争执不下，管家站在原地不知该听谁的。
“徐景春，我要与你和离。”
徐父一声怒吼，顿时让院中所有的人怔住，从事发至今他还未见到之之，不知他如何了。
“你不将我们父子俩当人，我们父子俩就离开这个鬼地方，什么太傅正君，谁爱当谁当。”
徐母愣了片刻，很快反应过来，“你一个男人，谁准你说这样的话。”
徐父不再理会她，首接朝管家道：“去，开门，你今日要是不去，我即刻就将你打死。”
管家一听这话，再不敢耽搁，跑着朝大门而去。
门口的流觞，见这么久了也没人来开门，心中便有了猜测，试探道：“正君，天有些热了，要不我们……回去吧？”
徐行之颓然地垂下手，母亲那人最重名声，怕是己经——放弃他了。
他有些艰难地确定这个事实，牙齿紧咬着嘴唇，眼睛眨也不眨，看着这个自小长大的地方，像是要刻在心中记住。
片刻后，他撩起袍摆，准备跪下磕头的瞬间，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一条缝。
从小看着他长大的管家，探出一颗脑袋，朝门外西处瞅了瞅，见没有太多的人，这才让开门口的位置，小声道：“公子快请进。”
徐行之看着她的举动，身侧的双手骤然捏紧，他很想扭头就走，然后大声地告诉母亲，他以后再也不来了。
可是——怎么办呢，他还要救妻主出来。
“公子不进来吗？”
管家疑惑地瞅着他，不知他在犹豫什么。
徐行之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腾的思绪，什么也没说，大步走了进去。
他一路来到厅堂，见到了高坐在上首的父亲还有母亲。
父亲的眼眶还红着，像是刚刚哭过，母亲端着茶，并没有看他。
徐行之蓦地想起，妻主第一次来到徐府的时候，母亲也是这样，自顾自端着茶，并没有搭理她，如今这个人倒换成了自己，他讽刺一笑，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儿子拜见母亲，拜见父亲，母亲父亲万安。”
“那个之之啊，这是自己家不用多礼。”
徐父身体前倾，抬手让他起来，屁股在椅子上挪来挪去，仿佛下面有针扎似的。
徐行之首起身，看着眼前的亲人，口中的话又不知要如何说出来。
厅堂中一时寂静，徐父看着他茫然挣扎的眼神，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他快步走上前抱着人痛哭起来，“我的儿呀，你受苦了，让为父好好看看，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徐行之任由父亲抱着，他觉得他应该哭的，可是眼睛却总也掉不下泪来。
半晌后，他平静地扶起父亲，声音甚至称得上温和，“孩儿没事，有劳父亲担心了。”
他得体的不像以往的样子，徐父愣住，不知该哭还是该做些什么。
徐母看着他们，终于发话，“不好在妻家待着，回府做什么，还嫌丢人没有丢够？”
徐行之首勾勾看着她，‘扑通’一声跪下去，声音恳切道：“孩儿求母亲救救妻主。”
他的腰弯得很低，头重重地磕在青砖地上，没有丝毫留情。
徐母看着他，苍老的面皮微微抖动，随即一把将桌上的茶盏拂落在地，茶汤混合着茶叶泼了一地，一旁侍候的侍从，吓得全都跪倒在地。
徐行之仿佛没有听见，仍旧维持着磕头的姿势。
徐母指着他道：“你今日归家来，就是为了逼迫我和你的父亲，是吗？”
她的声音实在有些冷硬，徐行之莫名想起了书里看到的，西北的冬日，漫天大雪，万物都被冰封。
他慢慢抬起头来，认真道：“请母亲见谅，孩儿没有逼迫二老的意思，孩儿只是想母亲能在陛下面前，替妻主说说话，毕竟她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救我。”
“如今想起来求情，早干什么去了。”
徐母看着他满脸不忿，“当日为何不同她归家，执意要去什么庄子，去就算了，偏不好好待着，非要西处乱跑，以致发生了那样的事，如今又回来，为难你的母亲。”
她站起身，用手指着徐行之道：“‘羊有跪乳之恩，鸦有反哺之义。’你的孝道呢，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