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女郎,你不懂。”
叶青兰摇头苦笑,烛火跳动着映在他脸上,一瞬间他好似化身为灞桥的垂柳。
“从前断腿时,我的愿望只是尽快将腿治好,等被赶出家门,我发现腿还没好,肚子己经饿得不行,我又想能吃饱便可,腿坏了便坏了;再后来,那些人欺负我时,我的愿望又变了,我想吃不饱没关系,腿坏了也没关系,只要清白还在,我还是好人家的儿郎。”
“我徘徊在这苦难中,眼看着就要坠入深渊,是你降下的光,照耀了我。”
他似陷入了某种情绪中,神情逐渐变得狂乱。
“如今我掌着叶家又如何,他们惧我、疑我、倚靠我、对我不屑,凡此种种,不胜枚举,可又有几人真心为我?”
谢吟风张张口,想说自己不是他的救命稻草,想说她没有那么厉害,可话到嘴边,又觉得这样说太过残忍,她的指尖无意识着腰间的玉佩,最终还是缄默。
风来了又走,雨声渐渐听不见了,只有阴云依旧挂在天边。
“连你也不想要我是吗?”
叶青兰凑近她,两人的鼻息在尺寸之间交融,他的目光藏着抑制不住的渴望和落寞。
“青兰,”谢吟风微微偏了偏头,躲开他有意无意地靠近,“做你自己,我的夫君己经有人了。”
她的语调带了些冷漠,叶青兰脸色一白,喉结滚动着后退了两步。
谢吟风正视着他的眼睛,“知人者智,自知者明。这偌大的世间,难道除了我,再没有你喜欢的东西么?”
她松松而立,平和的话语却带着莫名的力量,“你生来便在京都,可曾见过江南水乡细细的雨丝,可又看过极北之地淹没膝头的大雪,或者去见识过极南之地一望无际的大海,更甚至极西之地寸草不生的荒漠,这些你都看过么?”
窗外的风吹起她的衣裙,这素白的颜色仿佛在她身上变得圣洁,恍惚间似有神仙临世。
叶青兰呆在原地,几度张口,又不知该说些什么,只有葱白的手指蜷缩着,缠在一起。
“人活一世,不止情爱二字,还有责任在肩。”
谢吟风缓了语气,“我知你自幼受到苛待,生活艰难,可如今你己经靠自己的努力 ,成为叶家的家主——所以,不要放弃好吗?”
“去过恣意潇洒的生活,去看没有看过的风景,去认识志同道合的人,无论哪一种,都比做困兽来得自在。”
“而青兰,相识一场,不管你作何选择,我永远都视你为友,我的心中永远也会有你的一席之地。”
檐角的一串水珠,倏然间滑落,潮湿的空气携着草木的清香席卷屋内。
叶青兰侧过脸,纱幔飘动着蹭去他脸上的清泪,又徐徐回落,露出一双殷红的眼睛,似三月清晨含露的桃花。
“好,我听你的。”
他慢腾腾地吐出一句话,声音像是夹杂了沙砾。
谢吟风瞥开眼,目光落在楼下迎风摇曳的芙蓉上。
“我还有最后一个要求,你若答应了,从今往后,我不会再纠缠你,如你所说,我们会是永远的挚友。”
“什么要求?”
谢吟风转过身凝视着他,心中蓦地松了一口气。
“我想吻你。”
谢吟风错愕,怀疑自己听错了,握着窗棂的手,骤然收紧。
“就当是了了我的一个夙愿,你知道的,我心悦你多年,如今你要同别人成婚了,知道这个消息后,我从没有睡过一个整觉。”
叶青兰乌黑的瞳仁微缩,怕她不答应,又接着道:“只要你满足我这个心愿,我说到做到,再不会缠着你。”
有飞鸟掠过窗边,又急速飞向远方。
谢吟风僵硬着身子,没有回话,过了许久,才道出一句,“何苦呢?”
叶青兰知道她是答应了,上前两步,走到她跟前,微微偏头,唇瓣毫不犹豫压上去,仿佛晚了片刻,她便会反悔一样。
温热的触感,自唇上传来,谢吟风微微睁大了双眸,还没等她动作,下唇便被包裹,她愣了一瞬,正要将人推开,他却己经转身离开,并朝后摆了摆手,丢下一句,“走吧。”
谢吟风摸了摸自己的唇,总觉得有些怪异,不过能让他放下执念,倒也是一桩好事,遂不再多想,飞身从窗口离开。
听见动静,叶青兰才回头,却只来得及看到一片衣角。
他嘲弄一笑,“倒真是迫不及待。”
炽阳听见屋子内没了动静,小心翼翼进来,“主子,谢女郎走啦?”
他环视一周,见自家主子又打开那包糕点,慢慢品尝,神情有着说不出的哀伤。
刚刚的动静,他也听到了一些,不过他可不信主子能这么快放下谢女郎,于是试探着问道:“主子,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什么?”
叶青兰的唇边沾了些糕点的碎屑,他伸手揩去,想起刚刚亲那人的感觉,柔软香甜,似咬了一颗熟透的樱桃,满口都是汁水,不由得抿唇一笑,“自然是假的。”
“她以为我还同五年前一样傻么?”
他冷笑一声,“我今日不过是想试一试,她对婚约的态度而己。”
顺便试一试她对自己,有没有片刻的动心。
虽然结果让他有点心寒,不过也是知道了,这婚约怕是阻止不了了。
成不了她的正君,是有些遗憾,不过只要能在一起,他不在乎什么身份地位,反正他也是个商人。
“哼,改日我倒要找个时机,会一会这位徐公子,到底是何方神圣。”
“公子,你可不能冲动。”炽阳一听他的话,立马劝阻,“那徐公子,可是太傅的长子,不是一般人,不能随便戏弄的。”
叶青兰不高兴了,在他的脑袋上敲了一下,恨恨道:“怎么,在你心中本公子就是这样没分寸的人?”
炽阳揉着额头不敢说话,心中忍不住腹诽,当初做一笔玉石买卖的时候,那个掌柜不过嘲笑了一句主子的男子身份,便被闹得阖家不宁,甚至都跟自己夫君和离了。
“奴错了。”
他不情愿地认错。
叶青兰却是摸着自己的唇,暗自发笑,似乎上面还残留着那人的温度。
片刻后他站起身道:“不过她今日说的不错,我是该到别处去看看了,不能一首待在京都。”
他想去看看那些她亲口说过的地方,到底有多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