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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冬，上海飘着细雪。天蟾舞台外，积雪压弯了竹枝，“镇压反革命” 的标语边角结着薄冰。化妆间内，煤油灯在穿堂风里摇晃，沈知白指尖抚过《梁红玉》戏服的金丝铠甲纹，暗袋里子弹壳护身符硌着掌心 —— 那是谢惊澜用缴获的弹壳磨了整夜的物件。
「这金线，要绣出巾帼的锋芒。」他对着铜镜调整凤冠，镜面蒙着层薄薄的水雾。老琴师突然按住琴弦：「您听，巷口的梆子声不对。」话音未落，后台传来金属碰撞的脆响。
谢惊澜腰间的勃朗宁缠着戏班红绸，此刻正被他反复。当枪声撕裂空气时，他手中的扳手 “当啷” 落地。化妆间的玻璃应声而碎，飞溅的冰晶混着金粉，在他眼前炸开一片朦胧。
沈知白倒下的瞬间，戏服上的金丝被血浸透。他摸索着在镜面上画下 “北” 字，指腹擦过玻璃裂痕时，带出蜿蜒的血线。破碎的镜面里，谢惊澜撞开门的身影与窗外逃窜的黑影重叠。
「北... 北站...」沈知白气若游丝，染血的手抓住谢惊澜伸来的手腕。触到对方腕间红绳的刹那，他想起去年生辰，自己亲手编结时说的 “平安顺遂”。
谢惊澜跪坐在满地胭脂盒中，红色粉末沾在军裤膝盖。他扯开沈知白的戏服，看见内衬绣着的并蒂莲 —— 那是上个月在武汉，沈知白趁他熟睡时连夜绣的。
「别说话！」谢惊澜声音发颤，将纱布按在伤口上，「我带你去北平，协和医院的洋医生...」话未说完，喉间己泛起血腥味。他撕下衣襟包扎时，露出手臂内侧的旧疤 ——1946 年郑州，为护沈知白中枪留下的印记。
开往北平的列车轰隆作响。沈知白躺在铺位上，睫毛上凝着细小的霜花。他费力扯下戏服暗扣，那枚 1937 年的军扣在指间发烫：「若我醒不来... 就缝在你新军装第二颗，离心脏...」
「闭嘴！」谢惊澜捂住他的嘴，掌心传来的触感。低头才发现，沈知白苍白的唇正在渗血，染红了他虎口的老茧。
深夜查票时，谢惊澜将沈知白护在怀里。月光透过车窗，照见爱人掌心用金线纹的 “惊” 字。那是三天前在后台，沈知白笑着说 “留个记号” 时的杰作，此刻却在血迹中若隐若现。
昏迷前，沈知白颤抖着将油纸包塞进谢惊澜口袋。里面是两人所有戏票的灰烬，混着几片干枯的枫叶 —— 沈阳的红得像火，北平的黄得似金。谢惊澜后来才发现，这些灰烬早己被缝进自己贴身内衣的针脚里，细密得如同沈知白平日里绣戏服的针脚。
当谢惊澜展开内衬的字条时，火车正穿过山洞。「若我死，勿报仇，用我们的故事唱醒更多人。」字迹被泪水晕开，却在黑暗中愈发清晰。他将字条贴在胸口，听见沈知白微弱的呼吸声与自己的心跳逐渐重合。
北平医院的消毒水味刺得人鼻腔发疼。谢惊澜守在手术室外，军装己凝结成硬块。他反复油纸包，霜花落在灰烬上，勾勒出 1931 年沈阳戏楼的轮廓 —— 那时他们初遇，沈知白唱《长坂坡》，他在台下看得失了神。
「手术成功！」护士的声音像刺破乌云的光。谢惊澜踉跄着扶住墙，后腰撞上消防栓，发出沉闷的声响。他却笑出了声，泪水砸在染血的军装上，晕开一朵朵深色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