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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城的深秋总是来得猝不及防，梧桐叶打着旋儿往陆白设计工作室的窗玻璃上扑，在积灰的玻璃上划出歪歪扭扭的痕迹。
他盯着电脑屏幕上未完成的设计稿，手机突然震动，周辰的名字在锁屏上跳出来：「今晚周氏酒会，你必须来。」
最后西个字刺得他手指发颤。三年了，自从周辰留学归来，这样不容置疑的语气就成了常态。陆白摸过放在抽屉深处的钢笔 —— 那支刻着 “Z&L” 的钢笔，笔帽边缘早己被他得失去棱角。
酒会现场水晶吊灯亮得晃眼，陆白攥着邀请函穿过人群，听见宾客们窃窃私语。「这就是周总的发小？看着和服务生似的。」他低头看自己洗得发白的衬衫领口，突然觉得呼吸都困难起来。
「你迟到了。」周辰不知何时出现在身后，定制西装笔挺得像层冰冷的铠甲，铂金袖扣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过来，给你介绍几个合作商。」
「我只是个设计师，和他们……」
「别任性。」周辰打断他，伸手要拽他的胳膊，陆白下意识往后躲，两人的指尖擦过，像两片擦肩而过的枯叶。周围传来抽气声，陆白这才发现林悦正端着香槟站在不远处，嘴角挂着意味深长的笑。
「周少和这位朋友关系真好。」合作商王总打圆场，「听说陆先生是学设计的？我们公司最近有个项目……」
陆白刚要开口，周辰先一步接过话头：「他经验不足，王总还是和我聊并购案更实在。」他说这话时甚至没看陆白一眼，只是转动着酒杯，冰块碰撞声清脆得刺耳。
深夜的周氏庄园书房，周辰扯开领带瘫在真皮沙发上，面前摊着密密麻麻的财报。陆白抱着设计稿站在门口，犹豫再三还是走了进去：「辰…… 周辰，我最近做了个城市改造方案，或许能和周氏……」
「现在没空。」周辰头也不抬，「东南亚的项目出了问题，我得通宵处理。」他敲键盘的手指顿了顿，「你以后别总拿这些不切实际的东西来烦我。」
设计稿边角在陆白掌心揉出褶皱：「不切实际？你以前说过要给我开设计工作室……」
「以前是小孩说的傻话！」周辰突然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陆白，你能不能成熟点？周氏要的是能赚钱的项目，不是你那些花里胡哨的图纸！」
窗外惊雷炸响，陆白盯着周辰涨红的脸，突然觉得陌生得可怕。记忆里那个会为他跳进池塘捡风筝的少年，那个在樱花树下说要保护他一辈子的人，好像早就消失在了伦敦的雾里。
「好，我明白了。」陆白转身时，听见周辰在身后低咒一声，接着是文件被狠狠摔在桌上的声响。雨砸在玻璃上的声音里，他摸到口袋里的钢笔，冰凉的金属硌得掌心生疼。
接下来的日子，隔阂像疯长的藤蔓，在两人之间缠出密密麻麻的网。周辰开始频繁带林悦出席各种场合，媒体镜头里，他们并肩而立的模样登上报刊头条。陆白在工作室熬夜画图时，总会收到周辰的消息，但内容永远是：「帮我设计份商业提案 PPT」「明晚陪我见客户」。
冬至那天，陆白的母亲突然病倒。他守在医院走廊给周辰打电话，听筒里却传来酒会的喧闹声：「我在谈合作，没空。」陆白望着手术室的红灯，眼泪砸在手机屏幕上：「周辰，我妈她……」
「找个护工就行，钱我来出。」周辰的声音被音乐声搅得支离破碎，「我这边真的很忙。」
电话挂断的瞬间，陆白靠着墙壁慢慢滑坐在地。隔壁病房传来孩子的哭闹声，混着消毒水的气味，让他想起小时候周辰冒雨给他送热粥的夜晚。那时周辰的校服外套裹着体温，现在的周辰，却连声音都带着拒人千里的寒意。
除夕前夜，陆白的设计作品终于获奖。他站在领奖台上，望着台下空着的嘉宾席，鬼使神差给周辰发了消息。等了整整一夜，只等到对方凌晨三点的回复：「知道了，我在忙。」
窗外烟花炸响，陆白看着手机里周辰的头像，突然把对话框整个删掉。那些被他珍藏多年的回忆，此刻像被撕碎的设计稿，在风里飘得七零八落。
开春时，周氏集团要收购陆白所在的设计工作室。陆白在会议室里看着周辰坐在主位，金丝眼镜下的眼神冷静得像陌生人：「按市场价收购，你能拿到一笔可观的补偿。」
「所以这就是你找我的目的？」陆白捏着收购合同，指甲几乎要戳破纸张，「把我当普通的合作商？」
「商业决策不能掺杂私人感情。」周辰翻着文件，钢笔尖在 “收购金额” 处重重顿了顿，「你应该庆幸周氏愿意给你这个机会。」
会议室的空调发出轻微的嗡鸣，陆白突然笑了。他从口袋里掏出那支钢笔，放在周辰面前：「周辰，有些东西碎了就是碎了，就像这支钢笔。」转身离开时，他听见身后传来钢笔落地的脆响，和多年前周辰摔碎钢笔的声音，惊人地相似。
暴雨在他踏出大楼的瞬间倾盆而下，陆白站在雨里，任由雨水浇透全身。街道对面的电子屏正在播放周氏集团的广告，周辰西装革履的照片占据整个屏幕，那张熟悉又陌生的脸，终于和记忆里的少年彻底重叠不上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