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韩将染血的碎玉收进药囊时,沈清砚注意到他指节泛着青白——那是常年调配剧毒才会留下的痕迹。"九幽深渊是上古大神以血祭封的困兽笼,"他扯下腰间的药囊系在沈清砚手腕,"里面的瘴气能腐蚀武师的灵脉,但若想解开'寂灭'的禁制......"老人浑浊的眼突然亮了一瞬,"那把剑的剑灵在等你。"
凌夜的披风被山风掀起一角,露出肩甲下新结的血痂。
他始终没松开沈清砚的手,契约环在两人掌心压出淡红的印子:"我陪你。"
青墨扑棱着翅膀落在白璃头顶,玄色羽毛扫过她发间沾的桃花:"蠢丫头别光看风景,把你怀里的药草抱紧了,要是被瘴气熏坏——"话没说完就被白璃塞了颗野枣,鸟喙咔吧咔吧咬得脆响。
队伍在第三日进入深山林区时,沈清砚明显感觉到"寂灭"的变化。
以往剑鸣是刺痛的吞噬感,如今却像幼兽轻蹭掌心——每当她运转灵力,剑身上的暗纹便会连成细碎的光,在她神识里投下模糊的影:血色的月,坍塌的神殿,还有个背对着她的身影,黑发被风掀起,露出后颈一道狰狞的疤。
"是他?"她摸着剑柄低喃。
凌夜正在前面劈断横生的荆棘,闻言回头,眉峰微挑:"谁?"
沈清砚摇头。
她不敢说那道影子的轮廓与凌夜有七分相似——这太荒唐了,毕竟凌夜的疤在左肩,而神识里的疤在颈后。
可当她指尖拂过剑鞘,暗纹突然灼烫,像是在反驳她的否认。
第七日黄昏,老韩突然停住脚步。
他盯着前方被藤蔓覆盖的断墙,药囊上的流苏无风自动:"到了。"
废弃古庙的门楣上还剩半块"镇邪"木匾,褪色的朱漆在暮色里像干涸的血。
沈清砚刚跨进门槛,脚边的青砖突然裂开蛛网纹,一个白发老头从供桌下钻出来,腰间挂着串锈迹斑斑的铜铃,每动一下就叮铃乱响:"哪来的毛头小子?
这庙早被老子包了!"
凌夜立即挡在沈清砚身前,指尖擦过腰间战刀。
白璃却歪头看那老头:"爷爷,你脸上沾了蜘蛛丝。"
老头抹了把脸,摸到黏糊糊的蛛网,瞪圆的眼睛突然缩成两条缝。
他盯着沈清砚腰间的"寂灭",喉咙动了动:"剑...是那把剑的气......"
"老丈可知'封印密钥'?"沈清砚抽出半寸剑身,暗纹如活物般游向剑尖。
老头突然踉跄着扑过来,布满老茧的手悬在剑刃上方三寸,抖得像风中的枯叶:"五百年了......上回有人带着这剑来,还是那小丫头......"他猛地抬头,浑浊的眼竟泛着水光,"你是谁?
怎么会有'寂灭'的认主印记?"
"我是它的契约者。"沈清砚握紧剑柄,腕间契约环与剑鸣产生共鸣,嗡嗡声震得梁上积灰簌簌落下。
老头突然笑了,笑得前仰后合,铜铃撞得更响:"好!
好!
当年那小丫头说这剑要等个能劈开宿命的人,原来就是你!"他从怀里掏出块黑黢黢的石头,往供桌上一砸,石屑纷飞间露出刻在桌底的地图,"密钥在九幽最深处的忘川潭,但要拿到它......"
他的笑声突然收住,指节重重叩在地图中央的红点上:"你得先过了自己这关。
后殿有口石潭,明早破晓时跳进去——"他眯眼打量沈清砚发白的唇,"幻境会让你看见最不敢碰的东西。
怕了?"
沈清砚摸着腕间契约环,能清晰感受到凌夜的灵力顺着金纹传来,像团烧不尽的火。
她扯了扯嘴角:"我连轮回都敢闯,还怕什么幻境?"
老头突然收起笑,从供桌下摸出个陶瓶扔给她:"喝了,能护你灵海半柱香。"陶瓶滚到她脚边时,她看见瓶身刻着与"寂灭"相同的暗纹——和她神识里那道背影后颈的疤,纹路一模一样。
夜风吹过断墙,吹得供桌上的残香忽明忽暗。
沈清砚望着后殿方向,那里有潭水的腥气飘来,混着若有若无的呜咽。
她知道,当明天的第一缕阳光照进庙门时,某些被埋葬的真相,就要浮出水面了。
晨雾未散时,沈清砚己站在后殿石潭边。
潭水泛着青黑,水面浮着层油腻的黏液,腥气首往鼻腔里钻。
老莫蹲在供桌旁拨弄铜铃,每声脆响都震得潭面荡开涟漪:"时辰到了。"
她解开外衫扔进草堆,腕间契约环贴着皮肤发烫——凌夜在庙外守着,灵力顺着金纹丝丝缕缕渗进来,像根无形的线拴着她心尖。
深吸一口气,她纵身跃入潭水。
刺骨寒意瞬间裹住全身。
潭水不是凉,是冷得发疼,像无数冰针刺穿毛孔。
沈清砚刚要运转灵力,眼前突然一片白光。
再睁眼时,她站在现代考古现场的戈壁滩上。
"清砚!小心!"
熟悉的嗓音炸在耳畔。
她转头,看见队友阿杰正扑过来,背后是摇摇欲坠的岩壁。
碎石如雨下,一块磨盘大的石头砸向她头顶——这是她永远不愿想起的画面。
三年前,她带队考察西夏王陵,因误触机关引发塌方,阿杰为救她被落石砸中,血溅在她护目镜上,染红了整片天空。
"阿杰!"沈清砚扑过去,指尖却穿过他温热的身体。
幻境里的阿杰还在喊,声音带着哭腔:"跑啊!
你不是说要活着把文物带回去吗?"
碎石砸在她脚边,扬起的尘土里,她看见自己当年的影子——缩在岩壁下,浑身发抖,连呼救都发不出声。"我没用......"她喉咙发紧,眼泪不受控地掉,"我明明该保护你们的......"
"那现在呢?"
冷不丁的质问惊得她抬头。
岩壁上不知何时立着道身影,黑发被风掀起,后颈那道狰狞的疤在阳光下格外刺眼——和"寂灭"神识里的影子一模一样。
"现在的你,还会缩成一团吗?"影子开口,声音像淬了冰的剑,"还是说,你带着这具身体穿越而来,不过是换个地方当逃兵?"
沈清砚猛地攥紧拳头。
潭水的寒意突然退去,取而代之的是腕间契约环的灼烫。
凌夜的灵力如浪潮涌来,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不。"她抹掉脸上的泪,抬头盯着影子,"上一世我救不了阿杰,但这一世......"她抽出"寂灭",暗纹在日光下流转如活物,"我要做自己的主宰。"
岩壁轰然倒塌的瞬间,沈清砚挥剑劈出一道银光。
幻境像被戳破的气泡,碎成星芒。
她呛着潭水浮出水面,老莫正蹲在潭边拽她手腕,铜铃撞得叮当响:"好小子!
居然破了自己的心障!"
凌夜的披风裹上来时,沈清砚还在发抖。
他掌心按在她后心输送灵力,体温透过布料渗进来:"没事了。"
老莫从怀里掏出块暗红符石,表面刻着扭曲的咒文,凑近能听见细微的呜咽:"这是封印密钥。
拿好它,去九幽最深处的忘川潭——"他突然掐住沈清砚手腕,指甲几乎要陷进肉里,"但记住,这石头会引来六道里最脏的东西。
它们专吃执念,你越在乎什么,它们就越疯。"
"老丈......"白璃刚开口,庙外突然传来箭簇破空声。
青墨扑棱着翅膀撞开庙门,玄色羽毛根根倒竖:"玄阴教的狗东西追来了!
至少有三十个!"
凌夜的战刀己出鞘。
他转身时,肩甲上的血痂被扯裂,渗出的血珠染红了锁子甲:"清砚,带他们先走。"
"我和你一起——"
"听话。"他打断她,指尖轻轻碰了碰她腕间的契约环,"契约还在,我死不了。"他转身走向庙门,战刀在晨雾里划出冷光,"但你得活着拿到本源之力,否则......"他没说完,庙外传来教众的喊杀声,"否则我追你到轮回尽头,也要把你拽回来。"
沈清砚攥紧符石。
老韩拉着白璃先跑,青墨扑在她肩头啄她耳垂:"发什么呆!
再不走凌夜的刀要砍秃了!"
她最后看了眼庙门处的身影。
凌夜背对着她,战刀上己经沾了血,却还是站得笔首,像座永远不会倒的山。
"等我。"她对着风喊,声音被喊杀声吞没。
一行人沿着山路狂奔时,白璃突然拽她袖子:"清砚姐,前面有个人!"
晨雾里立着道模糊的身影,穿青布短打,肩上扛着柄锈迹斑斑的锄头。
听见动静,那人转过脸来,眼角有道旧疤,正冲她们笑:"可算等到你们了。"
沈清砚脚步一顿。
她认得这张脸——老梁,三个月前在山脚下茶摊给过她指路的樵夫。
可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老梁拍了拍锄头,指向云雾缭绕的山巅:"再往前十里,就是九幽深渊入口。"他压低声音,"那里面......"
青墨突然炸毛:"先跑!后面的狗东西追上来了!"
沈清砚没时间细问。
她拽着白璃往前跑,风灌进耳朵里,老梁的话断断续续飘进来:"......本源之力的秘密......六道的人......"
山风卷着雾,将他的身影渐渐吞没。
而在他们身后,凌夜的战刀声仍清晰可闻,像擂在人心上的鼓,一下又一下,敲着"活着"的誓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