营火噼啪炸响,火星子窜上沈清砚发梢,她却浑然未觉。
沙暴的尾刺还在地面划着歪扭的痕迹,那是小蝎崽蜷缩在沙穴里的轮廓,在火光下像道未干的血印。
"小孙。"她突然出声,蹲在翻译官身侧的手虚虚一引,"把这三天记录的兽鸣音波再对一遍。"
小孙的手札被夜风吹得哗哗翻页,他慌忙按住泛黄的纸页,指节因激动发白:"沈姑娘,我发现了!
老黄的骨笛音波里混着...混着某种重复的颤音!"他翻开最新一页,上面密密麻麻记着波形图,"昨天沙暴挣脱控制时,那声呜咽的频率正好和这颤音错开了半拍!"
沈清砚的瞳孔骤然收缩。
她早该想到——老黄能操控异兽,绝不是单纯靠武力压制。
指尖按在波形图上,顺着小孙用炭笔标出的重叠部分滑动,首到触及那道若隐若现的断裂处:"这是魂蚀咒。"她低笑一声,尾音里淬着冰碴,"用音波侵蚀兽类灵识,把它们变成提线木偶。"
凌夜的玄色披风突然罩下来,替她挡住穿堂风。
他俯身时,发间的玄玉坠子擦过她耳尖:"如何破?"
"以音破音。"沈清砚转身,腕间契约玉镯的灵光正好映在他眼底,"灵泉能滋养灵识,但若加上《心驭经》里的镇魂咒...小孙,把你记录的兽鸣本音整理出来,要最纯粹的那种。"
翻译官的笔在纸页上飞转,墨点溅在他青灰色的袖口上,像落了片碎云:"是!
我这就把沙暴、火狐、青鳞蟒的本音全标出来,它们挣脱控制时的鸣叫...都带着同类的呼唤!"
营外突然传来狼嚎。
沙暴的复眼瞬间缩成竖线,螯肢重重叩在地上——是老黄的侦察兽来了。
"来得正好。"沈清砚抄起案上的灵泉瓶,瓶身还带着她掌心的温度,"凌夜,你带主力去正面牵制。"她抬头时,眼底的冷光比刀锋更利,"我带沙暴它们绕后。
老黄的骨笛阵有七处音眼,我要把灵音符塞进每个音眼里。"
"灵音符?"凌夜的手指扣住她手腕,触感烫得惊人,"需要多久?"
"半炷香。"她反手握住他手背,将一枚刻着镇魂咒的玉符按进他掌心,"你拖住他的兽群,等灵音符生效...那些被控制的异兽,会自己咬断锁链。"
夜更深了。
沈清砚伏在沙暴背上,穿过一片焦黑的灌木林。
风里飘来腐肉的腥气,是老黄兽群留下的痕迹。
她摸出腰间的灵音符——用灵泉浸过的符纸,背面抄着小孙整理的兽类本音,此刻正随着她的心跳微微发烫。
"前面是第三处音眼。"沙暴的尾刺轻轻点了点她的小腿,喉间发出短促的咕噜声。
小孙骑在火狐背上,立刻翻译:"蝎王说,音眼里有只金睛猿守着,被咒音锁得只剩攻击本能。"
沈清砚摸出灵泉瓶,倒出两滴在指尖:"去引它过来。"她对沙暴低喝,"记住,别伤它。"
沙暴的甲壳擦过地面,发出刺啦刺啦的声响。
金睛猿的咆哮声骤然炸响,震得树冠簌簌落叶。
那畜生双目赤红,双臂抡起碗口粗的树干砸过来,却在离沙暴半尺处顿住——沈清砚甩出的灵音符正贴在它眉心。
咒音突然变调了。
远处传来老黄的暴喝,混着骨笛的尖锐呜咽。
金睛猿的红瞳慢慢褪成琥珀色,它低头嗅了嗅自己掌心的伤痕,突然仰头发出一声长嚎——那是同类呼唤的本音。
"成了!"小孙在火狐背上欢呼,"灵音符屏蔽了咒音,它记起自己是谁了!"
与此同时,正面战场的喊杀声刺破夜空。
凌夜的玄铁枪挑飞三只毒蛛,枪尖上的血珠溅在他玄色披风上,像开了朵妖异的花。
他抬眼望向后山方向,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那边的兽嚎声正在变,从机械的嘶吼,变成了带着愤怒与不甘的呜咽。
老黄的骨笛突然裂开道细纹。
他踉跄后退,盯着眼前突然倒戈的青鳞蟒——那畜生本该绞杀敌军,此刻却用蛇信子轻轻扫过他的靴面,像在确认什么。
"不可能!"他尖叫着咬破指尖,在骨笛上画出血咒,"你们都是我养的狗!
给我杀——"
回应他的是沙暴的尾刺。
沈清砚从树后跃出,灵音符撒得像漫天星子,每一枚都精准地贴在兽群的要害。
被控制的异兽们开始颤抖,有的用爪子抓自己的耳朵,有的对着老黄发出威胁的低鸣。
"它们在问。"小孙的声音发颤,"问...为什么要锁着它们的孩子,为什么要烧它们的巢穴。"
沈清砚踩上老黄的骨笛,裂纹瞬间蔓延至整支笛子。
她弯腰拾起半片残笛,对着月光轻笑:"因为他是胆小鬼,只能用邪术当刀。"
风突然大了。
远处传来低沉的兽吼,像是某种古老的召唤。
沙暴的复眼泛起奇异的金光,它转向山林深处,尾刺高高扬起——那里,有更庞大的兽群正在移动。
老黄的脸瞬间惨白。
他终于听清了那声吼——是大黑,异兽部落的首领,那个他以为早被自己毒死的大家伙。
沈清砚顺着沙暴的视线望去,嘴角的笑意更深了。
她知道,那些被锁在咒音里的本能记忆,此刻正在月光下苏醒。
就像种子冲破冻土,就像星火要烧尽长夜。
骨笛的残片在她掌心硌出红痕。
营火的光漫过来,将她和凌夜的影子叠在一起,像两把背靠背的刀。
"该收网了。"她轻声说,声音被风卷向战场。
大黑的吼声撞碎夜雾时,沙暴的螯肢在地面砸出深坑。
这声带着山岩震颤的兽吼里裹着熟悉的部族印记——是异兽部落传承了三百年的"归巢令"。
被魂蚀咒困在混沌里的青鳞蟒最先昂起头,蛇信子疯狂扫过空气;金睛猿捶着胸口后退两步,眼眶里竟滚出浑浊的泪;就连最凶戾的毒蛛群都收起了毒刺,八只复眼里翻涌着陌生的清明。
老黄的骨笛"咔"地又裂一道。
他踉跄着撞翻身后的咒台,朱砂画的困兽阵被踩得稀烂:"不可能!
那老东西早该被我喂了蚀骨粉——"话音未落,青鳞蟒的蛇尾突然缠住他的腰。
他能清晰感觉到蛇身鳞片下的肌肉在发抖,不是攻击的蓄势,而是...控诉般的颤抖。
"它们记起来了。"沈清砚的指尖抵在契约玉镯上。
镯身的灵光顺着血脉往上窜,在她识海深处炸开系统提示:【检测到宿主与异兽群体建立初步共鸣,可启动"契约叠加"功能】。
她望着老黄扭曲的脸,喉间溢出冷笑——这老东西用魂蚀咒在异兽灵识里钉了根毒钉,现在大黑的召唤,正是拔钉的锤子。
"小孙,稳住翻译!"她反手抽出腰间的灵泉瓶,瓶身与玉镯相撞发出清响,"凌夜,帮我挡住他的最后反扑!"
凌夜的玄铁枪划出半轮银月,将老黄甩来的三道血刃劈成碎片。
他扫了眼沈清砚泛着幽光的手腕,玄玉坠子在颈间晃出残影——那是契约共鸣的征兆。"放心。"他的声音裹着战意,"我要他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老黄终于慌了。
他扯开衣襟,露出心口狰狞的咒文——那是用异兽骨粉纹的控兽阵。
骨笛贴在唇边,他几乎是用血在吹:"给我杀!
杀了那个女人!
杀——"
回应他的是金睛猿的拳头。
这畜生不知何时绕到他身后,布满老茧的掌心重重按在他后颈。
沈清砚清晰看见老黄瞳孔骤缩的瞬间——金睛猿的指缝里,正渗着从他后颈咒文里抠出的碎骨粉。
"就是现在!"沈清砚咬破舌尖,鲜血滴在玉镯上。
系统提示音在识海炸响:【驯化·链接·共鸣叠加完成,启动"灵魂契约·共鸣锁链"】。
她眼前浮现出半透明的金色锁链,一端缠着老黄泛黑的魂光,另一端串起所有异兽混沌的灵识。
"逆!"她低喝一声,指尖掐出系统里的逆转诀。
金色锁链突然倒转方向,老黄的魂光像被抽干的烛油,顺着锁链疯狂灌进异兽体内。
他的头发瞬间变白,脸上爬满皱纹,嘴里发出非人的尖啸:"你敢!
你知道我背后是——"
"我管你背后是谁。"沈清砚的灵识顺着锁链探进老黄识海,冷笑溢出声线,"但你今天,必须为这些被你锁了三年的小生命偿命。"
最后一道锁链收紧时,老黄的身体开始崩解。
青鳞蟒的毒牙咬穿他的肩膀,沙暴的尾刺刺穿他的心脏,金睛猿的拳头砸碎他的头骨——曾经被他用邪术奴役的异兽们,此刻用最原始的方式,撕碎了他们的"主人"。
血雾在晨风中散得极快,只余下半块染血的骨笛碎片落在沈清砚脚边。
她弯腰拾起,碎片上的魂蚀咒文正在消融,像被阳光晒化的冰。
"结束了?"小孙从火狐背上滑下来,手札还攥在手里,墨迹被冷汗晕开一片,"真的...结束了?"
"结束了。"凌夜收枪入鞘,玄色披风上的血珠在晨光里泛着暗金。
他走到沈清砚身侧,目光扫过满地狼藉的兽群——曾经红着眼睛的杀戮机器,此刻正互相舔舐伤口,小蝎崽蜷缩在沙暴脚边,用螯肢轻轻碰它的甲壳。
沈清砚望着天边初现的曙光,喉咙突然发紧。
她想起三天前在沙穴里捡到的小蝎崽,想起小孙手札上歪歪扭扭的兽鸣波形图,想起凌夜披在她肩上的披风还带着体温。"这一战..."她轻声说,"我们不仅赢了,还赢得干净。"
晨风吹起她的发梢。
远处突然传来青墨的啼鸣——那只玄鸟兽正从营地方向飞来,爪间抓着片焦黑的布帛。
沈清砚眯起眼,看见布帛上绣着的六瓣莲花图腾——和南宫璃衣摆上的刺绣,一模一样。
"清砚?"凌夜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玄铁枪在掌心微微收紧。
她将碎骨笛收进袖中,转身走向战场。
鞋跟碾过带血的砂砾,目光扫过每一只重获自由的异兽。"去营地。"她的声音里裹着晨雾的凉,"有些账...该算清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