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氏大宅的书房里,雪茄烟雾在空气中缓缓盘旋。
我坐在真皮沙发上,看着对面那个被称为"裴总"的男人——
我现在这具身体的父亲,裴振业。
"最近很少听你提起秦医生了。"
他弹了弹烟灰,眼睛却没离开手中的报表,"终于想通了?"
阳光透过落地窗照在他斑白的鬓角上。
六十岁的裴振业保养得宜,看起来不过五十出头,只有眼角深深的皱纹暗示着他在商场上经历的风雨。
"他太无趣了。"
我晃了晃手中的威士忌,"像个会走路的医学教科书。"
裴振业轻笑一声:"我早说过,那种书呆子配不上我女儿。"
他放下报表,终于看向我,"听说你现在经常往仁和医院跑?为了那个...张医生?"
"张鹭白是个天才,他的研究可能改变神经退行性疾病的治疗方式。裴氏医疗投资他稳赚不赔。"
"张鹭白..."
裴振业慢慢咀嚼这个名字,"张景明的儿子?"
他摇摇头,"那家人名声不好。老张自杀前欠了一屁股债,听说还涉及学术造假。"
我握杯子的手紧了紧:"证据呢?"
"圈子里都这么传。"
他耸耸肩,"不过无所谓,你玩玩可以,别太认真。"
他啜了口酒,"下周林部长儿子从英国回来,你们年轻人应该多接触接触。"
我盯着杯中琥珀色的液体,突然意识到这是第一次有人对我的私生活指手画脚。
三百年的血族生涯中,我早己习惯独来独往,不受任何约束。
但现在,裴振业那略带警告的眼神竟让我感到一丝...
不适?
"我会考虑的。"
我放下酒杯,转移话题,"董事会那边对仁和医院的新提案反应如何?"
裴振业挑眉,似乎对我的回避心知肚明,但还是顺着话题说了下去。
我们聊了半小时公司事务,首到秘书敲门提醒他下一个会议。
离开前,他拍了拍我的肩膀:"傲青,你最近变了很多。"
他顿了顿,"变得更像我了。只是记住,游戏归游戏,婚姻是另一回事。"
我微笑不答,心里却泛起一丝异样。
变了吗?
当然。
真正的裴傲青骄纵无知,而我——
一个活了三百年的血族亲王,怎么可能一样?
但裴振业的话还是让我警觉:
我是否太过投入这个"裴家大小姐"的角色了?
回到车上,我看了眼手机日历。
5月18日,张鹭白的生日——
资料上写着的。
我发动车子,决定去给他一个"惊喜"。
仁和医院后门的老槐树下,我拨通了张鹭白的电话。
"有事?"
他的声音透过话筒传来,带着实验室里特有的回音。
"生日快乐,医生。"
我笑着说,"我在你楼下。"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我有你的完整档案,记得吗?"
我轻敲方向盘,"要不要下来拿礼物?或者我上去也行。"
"我下来。"
他干脆地挂了电话。
十分钟后,张鹭白出现在楼门口。
他穿着惯常的白大褂,里面是黑色高领毛衣,衬得肤色愈发苍白。
阳光照在他脸上,那道疤痕呈现出淡粉色,像是刚结痂的伤口。
"你翘班了。"
我下车,递给他一个牛皮纸包裹的长方形物体。
他接过包裹,眉头微皱:"今天有个重要实验。"
但手指却不自觉地着包装边缘,像个收到礼物却强装冷静的孩子。
"打开看看。"
我靠在车边,欣赏着他罕见的好奇表情。
张鹭白小心地拆开包装,露出一本古旧的皮质封面书籍。
当他看清烫金标题时,呼吸明显停滞了一瞬——
《神经系统与灵魂定位:19世纪未公开手稿集》。
"这不可能..."
他轻轻翻开泛黄的书页,"这是约翰·休林斯的私人笔记,据说原稿毁于二战。"
"实际上被一个犹太收藏家带到了上海。"
我微笑,"费了点功夫才从他孙子手里买下来。"
张鹭白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抚过书页,仿佛触碰的是某种圣物。
当他抬头时,眼中闪烁着我从未见过的光彩:"为什么送我这个?"
"因为它是正确的礼物。"
我耸耸肩,"就像你的研究是正确的方向一样。"
他定定地看了我几秒,突然露出一个真实的微笑——
不是嘲讽的冷笑,不是敷衍的假笑,而是一个发自内心的、明亮的笑容。
那一刻,他脸上的疤痕似乎都变得不那么明显了。
"谢谢。"
他说,声音轻柔得几乎听不见。
一阵风吹过,带来远处雷雨的气息。
张鹭白抬头看了看天色:"要下雨了。你...要上来看看实验进展吗?"
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邀请我进入他的领域。
我点头,跟着他走进那栋老旧的附属楼。
实验室比上次来时更加凌乱,桌上堆满了资料和样本试管。
角落里新增了一台昂贵的核磁共振成像分析仪——
我上周匿名捐赠给医院的设备,显然被他"借"来了。
"进展如何?"
我脱下外套挂在门后。
张鹭白小心地放好那本古籍,走到电脑前调出一组数据:
"植入芯片的神经信号解析完成了70%。"
屏幕上显示着复杂的波形图,"再有两周,我就能提取出全部数据。"
我凑近屏幕,假装研究那些波形,实则闻着他身上独特的气息——
消毒水、咖啡和某种冷冽的草药香。
自从上次发现他对我的血液有异常反应后,我开始怀疑他是否也有非人类的特质。
但多次试探都无果而终,他似乎只是个特别敏锐的人类。
"这部分波形..."
我指向屏幕一角,"是记忆数据?"
张鹭白惊讶地看了我一眼:"你怎么知道?"
"猜的。"
我微笑,"你父亲留下的信息,对吧?"
窗外雷声轰鸣,雨点开始敲打玻璃。
张鹭白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走到一个小冰箱前,取出两瓶啤酒。
"生日特权。"
他递给我一瓶,"医院规定实验室不能喝酒。"
我接过酒瓶,与他轻轻相碰:"生日快乐,医生。"
我们沉默地喝了几口酒。
雨越下越大,在窗户上形成一道水帘,将实验室与外界隔绝开来,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这个小小的空间。
"我第一次见父亲哭,是在他自杀前一周。"
张鹭白突然开口,眼睛盯着酒瓶,"他把我叫到书房,给我看了一组数据。那时我不懂,现在回想起来...那是人类大脑被外部信号控制的实验记录。"
我放下酒瓶,静静听着。
雨水敲打窗户的声音成了最好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