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鹭白的手指突然扣住我的手腕。
他的眼睛在昏暗的玄关灯下黑得惊人,那道疤痕因为紧绷的下颌线而显得更加锋利。
"让开。"
他又重复了一遍,声音低沉得像是从胸腔里挤出来的。
我正想说什么,卧室门却突然打开了。
K懒洋洋地靠在门框上,浴袍领口大敞,露出锁骨上那道泛着银光的十字形疤痕。
他手里还端着那杯咖啡,银戒指不知何时己经回到了他的手指上。
"晚上好,张医生。"
K用他那带着瑞士口音的英语打招呼,嘴角挂着玩味的笑,"久仰大名。"
空气瞬间凝固。
张鹭白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我能感觉到他指尖的温度骤然降低。
他缓慢地、几乎是机械地转过头,目光在K身上停留了几秒。
"Karl Smith?"张鹭白的声音冷静得可怕。
"正是在下。"
K抿了口咖啡,灰蓝色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着诡异的光泽,"听说你在找我?"
我暗中绷紧了肌肉。
这两个男人之间的气氛简首像两把出鞘的剑,随时可能见血。
"张医生,"我试图缓和局面,"我们可以明天再——"
"五年前苏黎世联邦理工的实验室爆炸..."
张鹭白突然开口,眼睛死死盯着K,"死亡名单上有你的名字。"
K轻笑一声,放下咖啡杯时银戒指在台面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学术界总是这么急着给活人写讣告。"
张鹭白向前一步,我不得不松开拦住他的手。
"那么这位'死而复生'的Smith先生,能解释一下你提供的RNA序列为什么和十五世纪猎巫人的咒文如此相似吗?"
我缓缓眯起眼睫。
张鹭白还真是...不懂得拐弯。
K的表情第一次出现了裂痕。
他放下咖啡杯的动作变得谨慎,银戒指在灯光下泛着冷光:"医生,你对中世纪巫术也有研究?"
"我对一切能救人的东西都有研究。"
张鹭白的声音像手术刀一样锋利,"特别是当它可能害人的时候。"
两人之间的空气仿佛被抽干了。
我站在他们中间,能清晰地听到两颗心脏以截然不同的频率跳动——
张鹭白的快而有力,K的则缓慢得近乎异常。
"先生们,"我打断这场无声的对峙,"如果你们想比谁瞪眼的时间更长,我可以准备计时器。"
K突然笑起来,那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捕食者般的笑容:"裴小姐,你的医生比我想象的有趣多了。"
他走向张鹭白,在距离一步之遥时停下。
两人身高相仿,但K身上那种非人的气质在近距离下更加明显:
"告诉我,医生,当你发现这个世界并非如你所想时,你的手术刀还能保持稳定吗?"
张鹭白的右手——
那只曾经颤抖得无法执刀的手——
此刻稳如磐石。
他摘下眼镜,折叠好放进胸前的口袋,这个动作莫名让我想起斗牛士收起红布的时刻。
"我只知道,"他的声音轻得几乎像耳语,"如果有人伤害我在乎的人,我不介意拿起手术刀。"
这句话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
K的眉毛微微扬起,目光在我和张鹭白之间转了个来回,突然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噢——"
他拖长声调,"原来如此。"
我太阳穴突突首跳。
三百年来,我第一次有种想要同时掐死两个人的冲动。
"够了。"
我一把拽住张鹭白的手臂往外拖,"张医生,你该回去了。"
出乎意料的是,张鹭白没有反抗。
他任由我把他推出门外,只是在门关上前突然伸手抵住门框:"明天早上八点,实验室见。"
他的目光越过我看向K,"带上你的'顾问'。"
门关上后,我转身面对K,血族的尖牙不受控制地探出:"混蛋,你在找死?"
K不慌不忙地转着银戒指:"放松,殿下。我只是好奇什么样的人类能让你如此...在意。"
他歪着头,"现在我知道了——一个固执的、聪明的、愿意为你对抗整个世界的医生。"
"你不该激怒他。"
我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杯威士忌,"张鹭白比你想象的更危险。"
"因为他发现了RNA序列和猎巫咒文的关联?"
K轻笑,"还是因为他看你的眼神像是随时准备为你赴死?"
玻璃杯在我手中碎裂,琥珀色的液体混着血族的血液滴落在地毯上。
K立刻收敛了笑容,灰蓝色的眼睛紧盯着我流血的手掌——
对混血种而言,纯血族的血液是致命的诱惑。
"听着,"我任由伤口快速愈合,"明天在实验室,管好你的嘴。如果张鹭白有任何意外——"
"你会亲手撕开我的喉咙?"
K舔了舔嘴唇,目光仍黏在我的手上,"放心,殿下。我对你的小医生没有恶意。事实上..."
他露出一个诡异的微笑,"我觉得我们会成为好朋友。"
这个念头比任何威胁都让我烦躁。
第二天早晨七点五十分,我带着K准时出现在实验室。
张鹭白己经在等我们了,面前摆着三杯咖啡和一堆文件。
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显然一夜未眠。
"早。"
我推了推K,"这位是Karl Smith,如你所愿。"
K夸张地鞠了一躬,银戒指在晨光中闪闪发亮:"荣幸之至,医生。"
张鹭白连眼皮都没抬,推过一杯咖啡给我,然后指着显微镜:"看看这个。"
我凑过去,看到培养皿中的细胞正在发生某种奇怪的变化——
原本被抑制剂修复的细胞又开始扭曲变形,但这次呈现出一种全新的形态。
"RNA抑制剂的效力只能维持12小时。"
张鹭白的声音冷静而专业,仿佛昨晚的对峙从未发生,"之后变异会反弹,而且更加强烈。"
K吹了声口哨:"就像戒毒后的复吸。"
"准确说是基因层面的耐药性。"
张鹭白终于抬头看向K,"你的方案有漏洞。"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相撞,我几乎能听到火花西溅的声音。
"或许。"
K漫不经心地转着银戒指,"或者,这只是第一阶段。"
他走到白板前,拿起马克笔开始画一串复杂的化学式:"猎巫人的咒文从来不是单独生效的,它们需要——"
"三重仪式。"
张鹭白突然接话,"就像基督教的三位一体。"
K的笔尖顿住了,他转头看向张鹭白,眼中闪过一丝我读不懂的情绪:"...没错。你是怎么知道的?"
张鹭白拉开抽屉,取出一本破旧的笔记本——
我认出那是他父亲的遗物。
"我父亲的研究笔记提到过,某些基因编码需要分层激活。"
他翻开其中一页,上面画着与K刚才所绘惊人相似的分子结构,"他称之为'三位一体'编码。"
实验室陷入诡异的沉默。
我看着两个男人隔着一本破旧的笔记本对视,无声地叹了口气。
K慢慢放下马克笔,"张医生,你父亲是怎么死的?"
张鹭白的指节泛白:"官方记录是自杀。"
"但你不信。"
"我不信很多事情。"
张鹭白合上笔记本,"包括你。"
K突然笑起来,那笑容让他看起来年轻了许多:"明智的选择。那么..."
他转向我,"殿下,看来我们需要第二阶段了。"
张鹭白的目光猛地射向我:"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