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月的光像浸了锈的水,顺着雨帘泼在众人身上。
四喜踮着脚站在雨里,原本软乎乎的孩童轮廓被月光拉得细长,幽蓝瞳孔里流转的光让苏婉儿后槽牙直打颤——她松开攥着的斗笠绳,指尖抖得厉害,扑过去想把孩子拽回斗篷,却在触到他胳膊的瞬间像被火烫了似的缩回手:“烫、烫得不正常!“
郭清的喉结动了动。
他能听见自己脉搏在太阳穴里敲鼓,后颈那道被系统标记的热意正顺着脊椎往上窜。
四喜的变化比他预想中快太多,方才在竹林里看到的幻象还在眼前晃——黑印绽开的恶之花,林十一手里的骨刺,还有赵玄虚影后那张阴鸷的脸。
他深吸一口气,从腰间符袋里抽出镇魂符,符纸在雨里洇开半片朱砂,“苏姑娘退开。“
话音未落,四喜突然歪过头,嘴角咧到耳根,用童稚的声线说出黏腻的尾音:“哥哥的符纸,烧起来像糖渣子味呢。“苏婉儿猛地拽住他的衣袖,指甲几乎掐进他腕骨:“他不是在说话!
是有人借他的嘴说!“郭清的符纸已经按上四喜额头,咒文刚念到第三句,四喜的身体突然弓成虾状,脖颈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嗒声——镇魂符“刺啦“一声烧成灰烬,火星子溅在郭清手背,烫出一串红点。
“这不是水祟的声音。“周九娘的声音像浸了冰的针,她不知何时解下了腰间的药囊,指尖捏着半片晒干的菖蒲叶,“水祟的嘶吼带腥气,这......“她顿了顿,盯着四喜扭曲的嘴角,“更像某种被锁在封印外的东西,在借活口换气。“
雨幕里传来细碎的响动。
陈二狗蹲在石碑旁的身影晃了晃,他原本盯着青石板上的咒纹,此刻却用眼角余光扫向三步外的林十一——那男人背对着众人,右手揣在怀里,指节抵着衣襟凸起一块。
陈二狗摸了摸后颈那道淡红的痕迹(白日里被白七的青铜环光照到的地方还在痒),突然弯腰捡起块碎石,作势要砸向石碑旁的野狗:“看!
有狗叼了东西!“趁众人转头的空当,他猫着腰绕到林十一身后。
林十一的肩背瞬间绷紧。
陈二狗离他还有两步远,便闻见一股腐木混着铁锈的气味——那是从林十一怀里散出来的。
他瞥见对方指尖露出半枚骨片,表面刻着歪扭的纹路,被雨水一冲竟泛起幽绿的光。“你到底是谁?“陈二狗压低声音,手已经摸到了藏在裤腰里的短刀。
林十一缓缓转头,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杂役也配问?“话音未落,他突然侧身撞开陈二狗,在雨幕里跑出两步,又回头补了句:“想看真相?
去江底找赵玄。“
“江底?“柳如烟的声音从石碑方向传来。
众人这才发现,方才还裂成两截的石碑正渗出金光,风化的符文像被重新注入了血,在碑身上游成一行字:“门未闭,誓犹存。“她指尖抚过腰间的御神诀残卷,残卷在怀里发烫——赵玄临死前用血在她手心画的符号,此刻正和石碑上的字重叠。“赵玄说过,他的命是给'囚徒'的封印。“她望向郭清,“可这碑文......难道他生前就知道门没闭合?“
“归途未尽,轮回不止。“
稚嫩的童声混着雨声炸响。
众人转头时,四喜已经挣脱了苏婉儿的手,像只被线牵着的傀儡,摇摇晃晃往石碑后的山坳跑。
他的脚踩在青石板上,每一步都留下个焦黑的印记,发顶冒出缕缕黑气,活像被抽了魂的纸人。
郭清咬碎后槽牙追上去,符笔在指尖转了个花——这是他师父教的“定魂诀“起手式,可刚要画符,四喜突然猛地回头,幽蓝瞳孔里映出郭清的影子:“哥哥的魂好香,它们说要......“
“闭嘴!“郭清扑过去,掌心按在四喜后颈命门穴上。
系统界面在他脑海里炸开,提示音刺耳得像指甲刮铜盆:“目标魂魄被外置意识侵占,建议使用残神之力!“他咬着牙压下翻涌的血气——残神郭孝景的力量一旦失控,可能连四喜的本魂都烧干净。
指腹在命门穴上重重一按,四喜的身体猛地一颤,幽蓝瞳孔瞬间涣散,像被戳破的灯笼。
“哇——“四喜喷出一口黑血,软倒在郭清怀里。
黑血溅在青石板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很快在地面蚀出个拇指大的洞。
苏婉儿哭着扑过来,用衣袖去擦四喜脸上的血:“四喜?
四喜你醒醒!“周九娘蹲下来把脉,指尖刚触到四喜手腕便皱起眉:“魂灯暗得厉害,但还没散。“她从药囊里取出颗红色药丸,“含在他嘴里,保三天命。“
雨不知何时停了。
血月悬在山巅,把众人的影子拉得老长。
陈二狗抹了把脸上的雨水,抬头想喊林十一——那男人早没了踪影。
柳如烟还在盯着石碑上的字,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却被郭清突然绷紧的后背打断。
“看山巅。“郭清的声音像浸了冰。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月光笼罩的山巅上,立着道模糊的身影。
那人穿着巡江捕头的官服,腰间悬着的铜牌在月光下泛着冷光——正是众人以为早已死在江底的赵玄。
可他的头垂得很低,下巴抵着胸口,双目所在的位置一片漆黑,像被挖去了眼珠,又像有团黑雾在眼眶里翻涌。
“赵玄......“苏婉儿的声音发颤。
那身影突然抬起头。
尽管隔得远,众人却清晰看见他咧开的嘴——满口尖牙,根本不似常人。
他冲众人挥了挥手,动作僵硬得像提线木偶,接着转身往山后跑去,很快消失在血月的阴影里。
郭清摸了摸四喜发烫的额头,又看了看山巅方向。
后颈的热意还在,系统界面浮起一行小字:“检测到旧神气息,建议追踪。“他把四喜交给苏婉儿,从符袋里取出新的镇魂符——这次,符纸上的朱砂红得像血。
“收拾东西。“他声音低沉,“跟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