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子时,赵美兰裹着斗篷摸进城南暗巷。潮湿的青砖墙渗出腥气,黑市里庄子的灯笼在风中摇晃,投下鬼火般的红光。柜台后戴着独眼罩的掌柜推来契书,她签字时瞥见日息一分的条款,笔尖在"赵美兰"三字上悬了半晌。
"夫人放心。"掌柜的独眼里闪着精光,"咱们东家最敬重读书人,白二公子在兵部的差事......"他故意顿了顿,枯枝似的手指敲了敲契书上的保人处。
赵美兰眼前闪过明轩青竹般的背影,咬牙按上朱砂印。沉甸甸的银箱抬进府时,她没看见暗处跟踪的黑影——那人腰间别着的,正是三皇子府的玄铁令牌。
十日后,白若雪的嫁妆风风光光抬出府门。那尊镶着三百颗南洋珠的翡翠观音像引得全城哗然,却无人知晓,观音掌心那抹诡异的暗红,是当票上未干的印泥。
迎亲队伍行过朱雀大街时,檐角铜铃被疾风吹得乱响。白若雪攥着苹果的指尖掐进果肉,甜腻汁水染红了缠枝莲纹的喜帕。她能听见轿外百姓的窃窃私语——"听说那位御史千金戴的是南海鲛珠冠""白家二姑娘的嫁妆足足抬了十条街"——字字句句都像浸了毒的银针。
轿帘掀开的刹那,硝烟味混着血腥气扑面而来。李显手中的缠金杆如毒蛇吐信,猛地挑开她盖头。正午烈阳刺得白若雪睁不开眼,只听见西周骤然爆发的哄笑——她今晨用凤仙花汁精心描绘的额妆,此刻被汗水晕成猩红一片,顺着惨白的脸颊往下淌。
"不愧是白家女!"李显将盖头甩到萧怀之脚下,"这哭丧的模样,倒像给咱们三殿下送殡呢!"
萧怀之抬脚碾住绣着百子千孙的喜帕,靴底暗纹沾了污泥:"李兄此言差矣,听闻白二小姐最擅房中术的......"
话音未落,御史千金的花轿中突然传出一声轻笑。林清月自行掀了盖头,鲛珠冠映得她眉眼如画:"萧公子慎言,今日这红绸若沾了血,怕是礼亲王又要去太庙跪香了。"她指尖轻弹,一枚金瓜子正中李显眉心,生生逼得他倒退三步。
三皇子立在阶前冷眼旁观,蟒袍上的西爪金龙在风中张牙舞爪。他目光扫过白若雪被扯破的霞帔,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吉时己到,迎侧妃入府。"
喜婆慌忙捡起沾满脚印的盖头往白若雪头上蒙,却被林清月抬手拦住:"姐姐这盖头既己落地,按我们林氏祖训,当以纨素覆面,方能祛晦迎新。"话音未落,贴身婢女己捧上素白麻布。
满座哗然中,三皇子竟微微颔首。白若雪望着飘到眼前的丧布,突然想起昨夜赵美兰塞给她的鎏金匣——那里头装着从印子钱庄换来的假地契,此刻正沉甸甸压在她嫁妆箱最底层。
鞭炮声再起时,一片碎红飘落在白若雪染血的指甲上。她透过麻布缝隙,看见林清月绣鞋上缀着的东珠,每颗都刻着工部军械司的暗纹。
白若雪咬牙不说话,她只要忍过今天就好了,她让喜婆盖上盖头,说道“妹妹操心了,还好我不姓林,无需遵从林氏祖训”
林月瑶噗之以鼻,轻哼一声。
"哈哈,今日三皇子大喜,咱们可得好好热闹热闹!"李显一脚踩在鎏金喜凳上,手中的酒壶泼出琥珀色的琼浆,淋湿了白若雪绣着百子千孙的嫁衣下摆。他脖颈上还带着半月前被白洛汐用银针扎出的红痕,此刻在酒气熏蒸下愈发狰狞。
三皇子萧景明斜倚在缠枝莲纹太师椅上,指尖漫不经心地拨弄着案头合卺杯。金杯边缘沾着的胭脂让他想起那日醉仙阁,西域舞娘颈后的狼头刺青。他忽地轻笑一声,抬了抬戴着玄铁扳指的手:"诸位,莫要太过了。"声音像浸了冰的绸缎,滑过满室喧嚣。
"殿下仁厚!"兵部尚书家的浪荡子突然扯开衣襟,露出胸口纹着的春宫图,"臣等这是给新娘子教规矩呢!"说着将白若雪的盖头再次被挑飞,金丝刺绣的龙凤呈祥帕子正落在御史中丞脚边。
白远鹏喉头涌上腥甜。他看着庶女鬓间摇摇欲坠的九翟冠——那是典当了赵美兰陪嫁田产换来的,此刻正被周显用竹签挑着珍珠玩。御史中丞的象牙笏板"咔"地裂开道缝,飞溅的木屑刺进他掌心,却压不住满堂哄笑。
府门外,卖炊饼的老汉盯着地上踩烂的喜饼摇头:"作孽哟,这哪是娶亲,分明是..."话未说完就被混在人群中的暗卫瞪得噤声。对面酒楼二层,白洛汐轻摇团扇,看百姓们像嗅到血腥的豺狗般挤作一团——有人为抢撒出的喜钱扭打,有人对着新娘子凌乱的衣襟指指点点,更有人开盘赌白若雪何时"暴毙"。
"王妃当心台阶。"喜婆的尖叫混着瓷器碎裂声传来。白若雪踉跄跌倒时,腕上翡翠镯突然迸裂,藏在空心镯子里的合欢散随风飘散。萧景明嗅到这熟悉的甜腻气息,终于变了脸色——这该死的白若雪,还想在成亲这日用这下作的手段。
红烛爆了个灯花,将喜堂照得血红。
朱雀大街的酒旗在秋风中猎猎作响,沈清羽坐在白洛汐旁,月白裙裾扫过雕花栏杆,她指尖扣着的青瓷茶盏己现裂纹:"好个三皇子!既要了人家姑娘,又当街给人难堪——"
萧景琰垂眸望着茶汤里的倒影,那日温泉畔冰蚕丝的触感突然掠过指尖。若非有人及时将他拖出水面,此刻被架上喜轿的......他猛然闭眼,腕间佛珠碾过檀木桌面的纹路:"雷霆雨露俱是君恩,皇家旨意哪能随意反抗"
"狗屁君恩!"沈清羽一掌拍在缠枝莲纹凭栏上,惊得檐角铜铃乱颤。她发间银丝蝴蝶振翅欲飞,映着楼下喜轿前散落的珍珠——那原是白若雪嫁妆里的南海珠,此刻正被三皇子府的侍卫踩进泥里,"若换作我,宁可剪了头发做姑子,也不教人这般作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