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临舟一早出门时,天己经亮得有些刺眼了。
他低着头冲进校门,衣领还有点潮,发梢没干,校服外套一边肩没穿,拎在手里,像是刚经历了什么混乱的早晨。
教室里第一己经快要结束,老师正讲着练习册里的几道压轴题,台下鸦雀无声。
他尽量把自己脚步压到最轻,绕到教室后门,推门进去的时候还是引来了一点小动静。
前排有女生回头看了一眼,轻轻笑了。
“许哥今天居然迟到?”
他低头没吭声,走到自己座位上坐下,拿出笔时手心还有点热。
刚坐下,余光就瞥见右边那道熟悉的身影。
林疏桐在认真写题。
脸色平静,眼神澄澈,整个人看起来就像昨天晚上的那个吻从来没发生过。
她一点也不慌,不躲他,不看他,就只是自然地做着自己的事。
那种风平浪静,像一把轻飘飘的刀,从容地贴过他心口。
许临舟抓笔的动作顿了顿,咬着牙写了两行字。
可心里早就没法平静。
他眼神飘过去,又迅速收回。
脑子里回的全是昨晚的梦——她轻轻踮脚亲他的那一瞬,他手心贴着她腰的温度,她低声说“换个气”的语调,和暧昧甜腻的氛围。
越想越烦躁。
刚写一行公式,下课铃响,林疏桐起身去接水。
她刚走两步,前桌的男生突然转过身,举着自己的杯子:
“欸,林疏桐,顺便帮我接一下?”
他语气自然,像是习惯了这事。
许临舟下意识抬头,看到那只蓝色的杯子,眼神一下冷了点。
下一秒——
他不动声色地伸手,一把从男生手里把杯子接了过来。
“我帮你接。”
前桌愣了一下:“啊?你不是刚坐下吗?”
“我渴。”
许临舟说完没看他,起身,追着林疏桐的步子出了教室。
走廊上风有些凉,他走在她旁边,两人沉默了一会。
是林疏桐先开的口:“你早上怎么迟到了?”
许临舟脚步顿了一下,耳根立刻热了起来。
他垂着眼支支吾吾了一会,才憋出一句:
“……闹钟坏了。”
他说完这句,自己都觉得不可信,等着她拆穿。
结果林疏桐没说话。
只是看了他一眼,从校服口袋里掏出一个压得有些扁的小包装饼干,递到他面前。
“你肯定没吃早饭。”她语气很淡,“脸都快白了。”
“……”
他愣住,下意识地接过饼干,包装纸凉凉的,带着她身上的温度。
“我那里还有一瓶牛奶。”她接着说,“放在抽屉里了,你一会自己拿。”
话说得不重,却像一刀扎在他胸口最软的地方。
他咬着唇点点头,声音小得几乎听不见:“……好。”
他们一路走到饮水机边。
林疏桐接自己的水,他拿着两只杯子站在旁边。
手没怎么动,可杯子却轻轻在他指尖颤了颤。
像是整个人还没从她那句“你没吃早饭”里回过神来。
温柔太盛了。
他偷偷去看她。
结果她刚好侧头,也朝他看了一眼。
西目相接——
她冲他淡淡一笑。
笑意浅浅的,像每天早上在校门口说“早安”的那种友好笑容。
一点波澜也没有。
她根本没提昨晚的事,也没有眼神躲闪,更没有一点点羞涩。
仿佛那个吻不是发生在他们之间的,而是——根本没发生。
许临舟心口猛地一跳。
他移开视线,低头去接水,动作小心翼翼,却怎么都藏不住他那根在心里绷着的弦——快要断了。
他们一前一后走进教室。
脚步不重,却引得几道视线微妙地望了过来。
林疏桐径首走回座位坐下,打开笔记本,动作一如既往地从容淡定。
许临舟落座时,手上的水杯磕到桌角,发出一声轻响。
空气顿了顿。
后排有两个人交换了个眼神,小声嘀咕一句:“他们两个……氛围有点奇怪?”
“不是上周还好好的吗?”
“你不懂,他们两个虽然看起来很和谐,但是天天争第一第二,你没觉得火药味儿很足吗?”
“……也对。”
有人悄悄看了看讲台,又低头凑近补了句:“全班就这俩是考场上能互掐的人,一个冷着脸写题,一个闭着嘴拿第一——天生对家感。”
“可偏偏被安排成同桌,这不天天电压满格?”
“今天氛围格外奇怪,像吵过。”
声音压得很低,但还是被前面的人听见了,回头笑着说:“别猜了,说不定谁又在模拟题上赢了谁,气还没消呢。”
几人轻笑一声,气氛像风吹草面一样扫过教室。
林疏桐没有抬头。
她拿起笔,继续做着题,像完全没听见那些窃语。
而她旁边的许临舟,早在进门那一刻就知道这点气氛不对了。
可这“不对”,不是别人说的那种“学霸内斗”,而是——
只有他知道的另一种反差。
他们确实刚刚一起出去接水。
确实一言不发地回来。
但没人知道,在走廊拐角处,她递给他一块饼干,说她抽屉里还有牛奶。
没人知道,他接水时手都抖了,回头看她时,撞见她朝他笑——那笑不是疏离的、不是骄傲的,而是他梦里也会出现的、温温软软的笑。
更没人知道,他们两个,在昨天晚上,亲过。
一个长达五分钟的吻。
他在心里重新咀嚼了一遍那个场景,又偷偷看了她一眼。
她侧脸沉静,睫毛垂着,写题的手很稳,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
“嘶——”
一声干脆的纸撕裂声,在安静的教室里炸开。
许临舟笔尖划过卷子,撕破了左下角一大块。
他手僵住,抬头时眉头还紧拧着。
离他最近的那几个同学互看了一眼。
“……还在生气?”
“不会吧,卷子都撕了。”
“他不会是又被林疏桐比下去了吧?”
就在这时,一个平时爱凑热闹的男生看了眼教室气氛,装作随意地站起来,走到林疏桐桌边。
“欸,林疏桐,你们俩是不是吵架啦?咋今天谁都不理谁啊?”
说着,他一只手搭在了她桌角上,身子也稍微探了过去,试图从她的神情里找点线索。
林疏桐还在低头写题。
她拿笔的姿势很松,指节略弯,落在纸上的动作极稳——
她没抬头,但她的手指,就正好在那人手边不到两厘米的位置。
从许临舟的角度看过去——简首像是那男的把手放在她手上了。
脑子“嗡”地一下炸开。
几乎是下一秒,他声音压得低又冷:
“你没事干?”
空气骤然一静。
男生一愣,下意识缩回了手:“我……我就是问问……”
他眼神飘了一下,看着许临舟那副阴着脸的样子,立马怂了。
“行行行,你吃枪药了。”
他咕哝着转身回了自己位置,连椅子都没拉出声。
教室陷入一阵诡异的沉默。
林疏桐这才抬头,看了许临舟一眼,眼神里带着一点点不动声色的责备。
像是在说——你太没礼貌了。
他却像被针扎了一下,捏着笔没放松。
她坐了一会,还是起身,走到那男生旁边低声解释了两句。
说的什么许临舟听不清,只看她侧身站着,语气平和,姿态柔和。
他越看越烦。
许临舟一整天都没缓过来。
从那人搭着林疏桐桌边的手,差点碰上她的指尖开始,他就觉得自己头顶有根细线,一点火星就能烧起来。
尤其是在他看到林疏桐还转身去和那男生解释时——
那点理智彻底崩了。
连安抚别人都这么自然。
他的脑子一团乱麻。
从昨晚梦里的混乱、湿热、失控,到今早的迟到,再到现在的酸水翻涌……
他感觉自己就像一颗被泡在情绪酒缸里的话梅球,酸、涨、炸。
他是真的很讨厌那种被轻描淡写忽略掉的感觉。
尤其是她对他那种——若即若离。
她亲他的时候那么熟练,却从不解释自己是不是“也这样亲过别人”。
她笑着给他饼干、留牛奶,又在同学面前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好像他们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可明明昨晚那样……
他闭上眼时都能想起她靠得那么近,手贴着他后颈、带他一点点亲下去的样子。
她太镇定了。
镇定到让他开始怀疑——是不是只有自己在介意。
可他又根本做不到不在意。
他甚至根本做不到不靠近她。
他可以气她,可以跟她赌气不说话,但他不能真的离她太远。
连“她走廊和别的男生靠太近”都能让他憋一整天。
更何况,那个人还偏偏是笑着喊她名字的,语气随意得像他们之间有多熟一样。
他眼底发热,心里一片乱麻。
最后能做的,也只有一件事。
等放学。
等那个可以顺理成章“走一起”的理由,哪怕一句话都不说,哪怕只是牵住她的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