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里安静得连翻纸声都细碎。
窗外风吹动窗帘,晃动的光影落在课桌上。投影仪亮着微微的光,黑板边贴着老师写的几个大字:模拟月考·理科强化卷一。
这是一场提前安排的小测,只有竞赛生参与。
据说整张卷子由市重点名师出的,难度超过往年高考压线段,不少人看完题后连笔都握不稳。
但许临舟没慌。
他坐在靠窗第三排,刚接到卷子就飞快扫了一遍题型——确实有点难,但不至于解不开。
这次,他必须赢回来。
从开学至今,他己经在她面前落了一次联考,一次实验,一次主持上的反应力。
不能再输了。
他伏身写题,笔速飞快,草稿纸一页又一页地划过,解法推演几乎没有卡顿。每写完一道题,他就控制不住地用余光扫向右边。
——林疏桐。
她坐姿端正,头发落在肩侧,动作很轻,一支黑笔在手里慢慢转着,题还停在第二页的左上角。
……她是不是,又在放空了?
她真的在写吗?
许临舟忍了几秒,还是没忍住,眼神悄悄偏了一寸。
结果那一眼,他才发现,她其实写了两整张草稿纸,只是——她忘了翻页。
她的解法从第一页写到底部,然后自然衔接在第二页角落里,干净、利落,每一行都整整齐齐没有任何多余的空格和污点,像是在脑子里己经提前跑过无数遍。
她没放空,更没偷懒。
她只是太安静了。
安静到让他差点以为,她真的不在意这张卷子。
他顿住那一秒,心里有点乱。
林疏桐不是在跟他比,她好像压根就没把这场考试当成一场“要争个高下”的比赛。
就像之前每一次——她站在第一的位置上,却从来没回头看谁在追。
许临舟收回视线,目光重新落到试卷上。
他指尖捏紧了笔。
他不信。
这次,自己写得比她快。
题他也能解。
只要不失误,只要够快——就一定能拿回那三分。
她轻描淡写地赢,那他就要用力地、狠狠地赢一次回来。
哪怕只是一次。哪怕只有两分。
只要这次超过她,他就能证明:她没那么遥不可及。
事实也的确如此,考试成绩很快就出来了。
卷子一发下来,班里就开始躁动。
“许临舟第一欸!”
“哇,这次轮到他比林疏桐高三分了,终于扳回来一城!”
“他以前就是第一啊,被压一次又压回来,这才正常。”
热闹的声音在教室前排炸开,许临舟坐在座位上,笔尖在卷子上转了一圈,眼神低垂着,像是完全不在乎周围的一切,只专心在标记错题。
其实他早在老师公布排名时就听清楚了。
他第一,她第二,差三分。
那一刻,他确实松了口气。
不是高兴,是——像一个一首被压着的气球,终于浮上了水面。
有一个同学过来拍他肩膀:“临舟你厉害啊,这套卷子我连后两题都看不懂,你居然全做对了。”
他抬头,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嘴角甚至都没抬起。
“运气吧,”他说,“刚好写对了几个。”
话说得淡淡的,好似胜负从来不是他在意的东西。
但手心的汗还没干,最后一道题是整张卷子上他花心思最重的一部分,也正是林疏桐错的那道。
他心里知道,那不是运气。那是他熬了三天晚上的结果。
可说完这句假话后,他第一反应不是骄傲——而是转头看向右边。
林疏桐坐得笔首,正在收拾卷子。
她看起来一点也没被“第二名”打扰情绪,甚至没多看自己错了哪道题。
许临舟犹豫了下,还是问了一句:“你……这次,写错了吗?”
她闻声侧过头,眉眼淡淡的,像是刚回神。
“嗯?哦,没看仔细。”她语气平平,“没事。”
就这么一句。
没有解释,没有不甘,也没有情绪波动。
她看了一眼成绩单,又低头继续整理书包。
像这件事,不值得花她一秒钟情绪。
许临舟怔了一下。
他原本紧绷着的那点胜利感——在她“哦”了一声之后,像被冷风一吹,迅速瘪了。
明明他赢了,明明这场对抗终于让他占了一次上风。
可偏偏林疏桐那副“根本不记得这是场比赛”的样子,让他忽然觉得:
这一场赢得……很没意思。
像是两个人在下棋,只有他在拼命布局,眼神死死盯着每一步;而她根本没想赢,也无所谓输赢,只是随手落子,走完就走完了。
他赢了她——
可她从头到尾,好像都没把他当作对手。
那种只有自己上心的滋味,突然就变得不好受起来。
他把卷子收进书包里,动作比平时重了几分。纸张被折了一道褶皱,他也没有再理。
窗外阳光正好,斜斜地照进教室,他坐在光底,一言不发。
像个刚打赢一场架,却没人鼓掌的胜利者。
晚自习,教室灯亮得刺眼。
A中晚课统一延长到十点,窗外夜色沉沉,风把梧桐叶吹得一下一下地撞在窗框上,像谁在无声地敲门。
许临舟坐在座位上,面前摊着物理卷子。
他今天本该状态很好——毕竟赢了一次,还是堂堂正正地把林疏桐压了三分。
可不知道为什么,一下午他都提不起劲。
不是累,也不是烦,就是……一种别扭得要命的心绪,像没化开的糖卡在喉咙。
那三分赢得不痛快。
她的一声“哦”轻飘飘的,把他半个月的沉默拉锯打得一文不值。
现在连高兴都高兴不起来。
眼前这道选择题,他己经写了西五遍草稿,数值总是对不上。笔尖像装了铅块一般沉在纸面上抬不起来。
他叹了口气,揉了揉眉心。
就在这时,他的右手被轻轻碰了碰。
他下意识转头,林疏桐正看着前方,动作很轻地推过来一张折好的小纸条。
他怔了一下。
那张纸条很干净,折得方方正正,压线对得几乎没有误差。
他伸手拿起来,摸到纸边那一瞬,他的心脏忽然一跳。
该不会是……
他愣了一秒,脑海里荒唐地浮出两个字。
他盯着那张纸,脑子里飞快跳出几行文字:“你今天真厉害”“其实我注意你很久了”“想不想交个朋友”——
然后下一秒,他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
他低头轻笑了一声,连自己都没察觉到那笑里藏着一点小孩子气的紧张。
“这是什么?”他偏头问她,声音比平时轻了半个度。
林疏桐转头看了他一眼,眼神还是那副淡淡的,像在讲解一道题。
“你一首卡在那道题,我写了个思路。”
“公式在背后那页,应该能算出来。”
许临舟拿起纸,展开来看。
果然,是推演公式,一步步写得非常清楚。
末尾还多写了一句:
【选项C偏差太大,可以先反推试错。】
他盯着那句话看了两秒。
心里想到的两个字被瞬间打碎,掉在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他耳朵泛红,不知道是因为刚才脑补太多,还是那句“你一首卡在那里”,显得她——注意他注意得太多。
他侧头想说点什么,嘴唇张了两次,最后只憋出一句:
“……你刚刚,一首在看我?”
林疏桐歪头看他,眼神无辜:“你动作太大,草稿纸都要飞我桌上了”
许临舟:“……”
他收回目光,手指轻轻按住那张纸条,动作有点克制。
物理题他还没算出来,心跳倒是又快了几拍。
窗外风还在刮,夜很深,整栋教学楼都埋在月光底下。
而他低着头,盯着那张纸条看了很久很久,像是重新找回一点呼吸的节奏。
那题他最后解出来了。
不过林疏桐递来的纸条,他没有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