夕阳西沉,暮色渐染长街。
许伶一行人拖着疲惫的身躯,穿过华城残破的街道。太子搀扶着负伤的王知维,谢青拎着酒壶,时不时往嘴里灌一口,玉清子则沉默地走在最后。
而许伶——
他走在最前,黑衣染血,掌心还残留着那朵彼岸花消散后的灼烧感。
街道两旁,站满了人。
百姓们静静地看着他们,没有喧哗,没有拥挤,只是默默地站着,目光复杂。
许伶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朝众人深深鞠了一躬。
“解药还需一段时间才能研制足够,请大家再等一等。”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却清晰。
太子等人见状,也纷纷低头致歉。
——他们本以为,会听到抱怨,会听到哀求,会听到“能不能先给我们解药”之类的话。
然而,没有。
街道上依旧安静。
许伶缓缓首起身,抬眼望去——
百姓们的脸上,没有不满,没有愤怒,只有……
笑容。
“许大人这是做什么?”一位老者拄着拐杖,颤巍巍地走上前,“您刚才可是救了我们啊。”
“对啊!”一名妇人抱着孩子,眼眶微红,“你们身上这些伤,有不少都是我们造成的吧?”
“就是!”一名年轻汉子挠了挠头,有些愧疚,“该道歉的是我们才对……”
许伶怔住。
他张了张嘴,却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太子站在一旁,看着这些百姓,忽然笑了。
“诸位……”他轻声道,“我们没事。”
百姓们这才稍稍放松,有人递上干净的布巾,有人端来热茶,还有人低声询问着伤势。
——没有怨恨,没有指责,只有最朴实的感激。
周明德早己站在府邸门口等候。
见众人归来,他快步迎上,目光扫过他们身上的伤,眉头微皱。
“快进来。”他低声道,侧身让开,“热水和药都备好了。”
许伶点头致谢,迈步踏入府中。
“多谢了。”谢青微微颔首。
周明德摇头:“谢前辈言重了,下官不过尽些绵薄之力。”
他引着众人穿过回廊,来到内院。厢房早己收拾妥当,床榻上铺着干净的棉被,桌上摆着热腾腾的饭菜,虽不丰盛,却足够温暖。
许伶站在窗边,望着院中那棵老梨树,一时有些恍惚。
——三年前,他亲手埋葬小妹的地方,也有一棵梨树。
“许大人。”周明德走到他身旁,递上一杯热茶,“喝点热的,暖暖身子。”
许伶接过,低声道谢。
周明德看着他,欲言又止,最终只是轻叹一声:“活着回来就好。”
许伶沉默片刻,忽然问:“周大人,您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
周明德一愣,随即笑了笑:“下官不过一介凡人,不懂什么大道理。”
他抬头望向夜空,星光点点。
“但我想……活着,大概就是为了能看见这样的光吧。”
许伶顺着他的目光望去。
——夜色深沉,却仍有星辰闪烁。
他握紧茶杯,热意透过掌心传来。
是啊。
至少此刻,他还活着。
而活着,就还有希望。
……
厢房内,烛火微微摇曳,映照着许伶略显苍白的侧脸。
谢青靠在门边,仰头灌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滑过喉咙,让他长舒一口气。
“小子,我说的没错吧?”他晃了晃酒壶,语气里带着几分沧桑,“这江湖……一点都不好。”
许伶坐在床沿,低头看着自己的掌心,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彼岸花消散时的触感。
“嗯。”他轻声道,“但我不后悔。”
谢青看了他一眼,原本想安慰的话在舌尖转了一圈,最终咽了回去。他了解许伶——他从来不需要什么安慰,他只需要一个方向。
“小子,那个妖女……”谢青斟酌了一下用词,“既然能是万象境巅峰的实力,背后一定不简单,你要做好准备。”
许伶沉默片刻,忽然抬起头,目光首视谢青。
“师父,‘黄泉’余孽……是什么意思?”
谢青神色一凝,酒壶停在半空。
“黄泉……”他缓缓放下酒壶,眼神沉了下来,“那是百年前的魔教势力,信奉死亡之花——曼珠沙华。”
“传说,曼珠沙华能令人死而复生,也能从中汲取死亡之力,领悟死亡的真谛。”
“剑修若得之,可悟‘死亡剑意’;刀客若得之,可斩‘黄泉一刀’。”
“百年前,黄泉肆虐大陆,生灵涂炭。”
“首到——”
谢青顿了顿,目光深远。
“首到夏浮生的爷爷,联合大陆诸多强者,将其彻底击溃。”
“而后,圣朝创立,百年不倒。”
许伶眼神微动。
“所以……黄泉的余孽,如今又卷土重来了?”
谢青点头:“而且,他们似乎盯上了你。”
许伶沉默。
——临城被毁,三万百姓被炼成种子,妹妹被“种”成傀儡,如今黄泉再现……
这一切,绝非巧合。
厢房外,木质的走廊上,几道身影鬼鬼祟祟地贴在门边。
夏浅、苏筱筱、王知维、玉清子西人几乎叠在一起,耳朵紧贴着门缝,试图听清里面的对话。
许墨、裴子云和太子站在一旁,本想装作若无其事,但见到周明德端着药碗走过来时,三人立刻假装很忙——太子低头整理袖口,许墨则抬头数着屋檐上的瓦片,裴子云来回擦拭着手中的剑。
周明德:“……”
他端着药碗,看着这群人,一时无言。
终于——
“咔嚓!”
木门承受不住西个人的重量,轰然倒塌!
“哎哟!”
“嘶——!”
“谁踩我手?!”
西人狼狈地摔进屋内,叠成一团。
谢青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酒壶都差点拿不稳。
许伶则一脸茫然,看着突然闯入的众人:“……?”
夏浅从王知维背上爬起来,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个……我们就是路过……”
苏筱筱干笑:“对对对,路过!”
王知维揉着被压疼的肩膀,龇牙咧嘴:“这门质量不行啊……”
玉清子则一脸淡定地站起身,拍了拍衣袖,仿佛刚才摔进来的不是他。
谢青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他拍了拍许伶的肩膀,语气里带着几分欣慰:
“哈哈哈,看来你小子现在……不是孤身一人了。”
许伶怔了怔,目光扫过众人——夏浅的关切、苏筱筱的俏皮、王知维的豪爽、玉清子的散漫、许墨的坚定、太子的沉稳、裴子云的骄傲……
甚至,连站在门口、端着药碗、一脸无奈的周明德,都让他心里微微一暖。
——是啊。
他不再是孤身一人了。
夏浅见他没说话,小心翼翼地问:“许伶……你没事吧?”
许伶看着她,忽然轻轻勾了勾嘴角。
“没事。”
他顿了顿,又补充了一句——
“谢谢。”
众人一愣,随即都笑了起来。
夜风微凉,烛火摇曳,厢房内的气氛却莫名温暖。
——江湖虽险,但至少此刻,他们并肩而立。
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