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后
暮色中的长安城华灯初上,夏府朱漆大门前,许伶拍了拍粗布衣襟上的尘土。鎏金匾额“夏府”二字在灯笼映照下泛着冷光,最后一笔如利剑出鞘,锋芒逼人。
“站住!”守门家丁横跨一步,短棍“锵”地抵住青石阶,“知道这是什么地方吗?”棍头在许伶破旧的草鞋前划出一道浅痕。
许伶不慌不忙从怀中取出谢青交于他的令牌。指尖轻弹令牌边缘,“叮”的一声清响竟震得灯笼穗子微微颤动。
家丁瞳孔骤缩,短棍当啷落地。他踉跄后退时踩到自己的衣摆,险些跌坐台阶:“这...这是...”
“酒剑仙记名弟子许伶。”少年手腕一翻,令牌在空中转出青色弧光,“求见夏夫人。”
缠枝熏炉吐着安神香,夏夫人半倚锦绣靠枕,药王谷特制的银针还在她腕间颤巍巍闪着寒光。夏家主正端着药碗,忽见家丁跌撞闯入。
“混账!”夏家主药碗重重搁在案上,褐色的药汁溅湿袖口,“夫人刚拔了针——”
家丁跪着呈上令牌,喉头滚动:“门外来了个少年,持...持此物...”
夏家主抓起令牌的瞬间,指尖传来刺骨寒意。玉面“青”字突然泛起流光,映得他须发皆碧。
“带路。”夏家主拇指过令牌背面的剑痕,那是谢青独创的印记,“开中门!”
许伶正用脚尖拨弄地上掉落的灯笼穗子,忽听沉重的门轴转动声。六扇朱漆大门次第洞开,露出铺着猩红毡毯的甬道。两队家仆执灯而立,火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忽长忽短。
夏家主大步流星走来,腰间玉佩叮当乱响。他在三步外突然停住,目光如刀般刮过许伶虎口的老茧:“令牌从何而来?”
“家师所赠。”许伶拱手,袖口滑落半寸,露出手腕梅枝状的灵纹,“特来探望夏夫人病情。”
夏家主盯着少年被灯笼映亮的眼眸,忽然侧身让路:“请。”这个简单的字眼惊得两侧家仆齐齐低头——夏府中门,己有十年未为布衣而开。
夏府的厅堂当中
许伶捧着茶盏,指尖无意识地着杯沿。茶汤里浮着两片碧螺春,映着烛光,像两尾游动的小鱼。
“所以......”夏夫人靠在绣着青竹的软枕上,声音虚弱却带着笑意,“我哥收你为徒,是因为你酿得一手好酒?”
许伶耳根微热,低头看着茶汤里自己的倒影:“那日风雪太大,弟子在山神庙里躲寒,正巧师父......”他顿了顿,想起谢青踹开庙门时满身酒气却又一身伤痕的模样,嘴角不自觉扬起,“师父闻到弟子怀里揣的半壶千机醉,就......”
“就赖着不走了?”夏家主接过话头,捋着胡须大笑,“果然是谢青的做派!”
厅内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许伶趁机抬眼打量——夏夫人虽病容憔悴,眉眼间却与谢青有七分相似,尤其是那双眼尾微挑的凤眼。只是谢青的眼中总噙着三分醉意,而夏夫人的目光却如秋水般明澈。
“那'千机醉',真是你酿的?”夏夫人突然问道,指尖轻轻敲击着案几。节奏与谢青思考时如出一辙。
许伶放下茶盏,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临城的老方子,弟子改良了些。”展开油纸,露出几块琥珀色的酒曲,“用山茱萸代替了普通酒药,发酵时能多出三分回甘。”
夏家主拈起一块对着烛光细看,酒曲中的山茱萸籽如同星子般闪烁:“难怪......”他转头对夫人笑道,“你哥那个酒鬼,定是闻出了这酒的不凡。”
许伶低头抿了口茶,任由他们误会。
“说起来......”夏夫人突然咳嗽起来,帕子上洇开一抹暗红,“我哥他......”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映得夏夫人指间帕子上的血迹愈发刺目。许伶盯着那抹暗红,突然觉得茶盏烫手。
“江湖上很多人在盯着师父。”他放下茶盏,青瓷底碰在紫檀案上发出清脆的响,“师姑这次...或许就是因为师父才遭此一难。”
厅内霎时寂静。夏家主手中的酒曲“咔”地碎成两半,茱萸籽簌簌落在案几上。
“荒唐!”夏家主拍案而起,腰间玉佩撞得叮当乱响,“我夏府与江湖素无瓜葛,谁敢——”
话未说完,外头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丫鬟慌慌张张闯进来,发髻都跑散了半边:“老爷!小姐...小姐还没回府!”
夏家主脸色骤变:“浅儿今日不是去城南药圃了吗?”
“本该申时就回的...”丫鬟绞着衣带,“方才门房说,看见小姐的马车停在醉仙楼后巷,可人...”
许伶突然站起,青钢剑穗扫翻了茶盏。茶水在案几上漫开,竟隐约显出蛛网状痕迹——与夏夫人帕子上的血丝走向一模一样。
“我去。”他一把抓起剑,拇指顶开剑鞘三寸。寒光映着少年紧绷的下颌,“醉仙楼往哪个方向?”
……
“等等!”
就在许伶踏出夏府大门时,谢如雪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她扶着门框,脸色苍白却目光坚定:“小伶,这可不是闹着玩的。若浅儿真被盯上了,敌人断不会好对付。”
许伶回头,看到夏家主也带着七八个精壮家丁赶到。那些家丁个个腰佩短刀,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练家子。
“无事,师姑,我自有分寸。”许伶拇指轻推剑格,青钢剑发出一声清吟。
“你这小子,可有把握?”夏家主眉头紧锁,腰间玉佩随着急促的呼吸轻轻晃动。
许伶点了点头。
谢如雪见执拗不过,叹了口气:“去可以,但是要带上这些家丁。”她朝身后挥了挥手,西名家丁立即上前,将许伶护在中间。
“多谢师姑。”许伶没有推辞
夏家主从腰间解下一枚玄铁令牌,塞进许伶手中。令牌入手冰凉,正面刻着“夏”字,背面是长安城的城徽——展翅朱雀。
“拿着这个,巡夜的士兵不会拦你。”夏家主沉声道,拇指在令牌边缘一抹,竟有暗红色纹路微微亮起,“这是朱雀令,见令如见我亲临。”
许伶将令牌贴身收好。
“走!”
许伶带着西名夏府家丁,借着夜色首奔醉仙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