烛火在穿堂风中摇曳,将众人影子投在素白屏风上。杜三躺在榻上,胸口缠着的白布洇出大片暗红,呼吸微弱得几乎看不见起伏。
“性命倒是保住了,只是......”老太医捻着胡须,银针在烛光下泛着寒芒,“他体内灵力尽失,与普通人无异。”
夏长歌的指节在案几上叩出沉闷的声响:“经脉可曾受损?”
“怪就怪在这里。”太医掀开杜三的衣领,露出后颈处淡得几乎看不见的月牙痕,“既非经脉断裂,亦非丹田损毁,倒像是......”他犹豫片刻,“像是被什么东西吸食了灵力。”
江妍的金步摇猛地一晃:“和那些平安符一样?”
太医点头:“症状相似,只是速度更快。寻常百姓被蛊虫吸食需要很长时间,他这......”银针轻点杜三眉心,“不到半日。”
屏风外突然传来“啪嗒”轻响。柳明手里的茶盏摔得粉碎,热水溅在他的脚踝上,却浑然不觉。
柳明死死盯着太医手中的银针,嘴唇颤抖着:“爹爹......爹爹临走前......也是这样......”
夏浅突然蹲下身,杏色裙摆铺展在碎瓷片上:“信呢?”
柳明从怀中掏出那封泛黄的信笺。纸张边缘焦黑,展开时簌簌落着碎屑。夏浅就着烛光细看,突然倒吸一口冷气——
信纸上的字迹歪斜颤抖,像是书写者在极度痛苦中写就:
「吾亲眼所见,净业寺以活人饲蛊,妇孺皆不能免。蛊虫吸食精血灵力,饲主再以秘法取之。此等行径,天理不容!望太子殿下明察......」
最后的落款处,赫然是一枚血指印,指节处还残留着被金丝蛊啃噬的细密齿痕。
“这......”江妍的指尖刚触到信纸边缘,纸面突然泛起诡异的金光。
“退后!”
夏长歌一把扯过女儿,信纸在众人眼前自燃。
……
与此同时,净业寺内
烛火在青铜灯盏里轻轻摇曳,将两人的影子投在斑驳的墙壁上。许伶指尖着茶盏边缘,青瓷釉面映出他紧锁的眉头。
“整整一日。”太子突然开口,手中佛珠“啪”地断线,檀木珠子滚落一地,“藏经阁、斋堂、住房,连茅厕都翻了三遍...”
许伶的视线追随着一颗滚到佛龛下的珠子。龛中供奉的药师佛金身崭新,但莲座缝隙里却积着陈年香灰。
窗外竹影婆娑,一片枯叶飘进窗棂,正落在茶渍绘就的月牙上。太子突然捏碎手中剩余的佛珠:“从住持到火工,所有人的说辞都严丝合缝,反倒...”
“反倒不像真话。”许伶接话,指尖无意识着剑穗。墨玉触手生凉,却压不住心头燥意。
“殿下可曾注意,”许伶突然压低声音,“晚课时敲木鱼的僧人,腕上有道疤。”他蘸着冷茶在案上画了个残月,“这样的。”
“疤痕?今日我也见了一个手腕上有疤痕的僧人。”
烛火“啪”地爆了个灯花,许伶的指尖突然停在半空。太子的话像一柄利刃,瞬间划破迷雾。
“殿下是说...”许伶眯起眼睛,墨玉剑穗在灯下泛着幽光,“今日也见过带疤的僧人?”
太子捡起滚落的佛珠,指腹着檀木纹路:“在斋堂后厨,一个烧火僧手腕...”
话音未落,许伶己霍然起身。
就在他推开禅房门走到转角处时,一个灰衣僧人匆匆行来,怀中抱着几卷经书,低垂着头,似有急事。两人猝不及防地撞上,经卷散落一地。
许伶下意识伸手扶住他,目光却在这一瞬落在了僧人后颈上——那里,一道清晰的月牙形胎记在月光下格外醒目。
记忆如电光般闪过——华城老伯那嘶哑的哭诉犹在耳边:“我儿后颈……有个月牙疤……”
许伶心头一震,手指猛地收紧,扣住了僧人的手腕:“你是姜立?”
僧人浑身一僵,猛地抬头,眼中先是震惊,而后是难以置信的颤抖,最后化作滚烫的泪水,顺着消瘦的脸颊滑落。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发出几声破碎的“啊啊”声——
他的咽喉上,一道狰狞的疤痕横贯而过,像是被人粗暴地割断了声带。
许伶心头一沉,声音却放轻了几分:“果然是你。”他顿了顿,目光复杂,“你父亲……找你很久了。从华城一路寻到长安,只为了见你一面。”
僧人的眼泪瞬间决堤,他浑身颤抖,像是被这句话击溃了所有防备。他死死攥住许伶的衣袖,指节泛白,嘴唇无声地开合,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许伶看着他,心中升起一股冷意——这净业寺,到底对多少人做过这样的事?
“别怕。”他低声道,伸手扶住僧人摇摇欲坠的身体,“跟我来。”
僧人没有反抗,任由许伶带着他,一步步走向禅房。月光下,他的背影单薄如纸,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烛火剧烈摇晃,将姜立佝偻的身影投在墙上。他枯瘦的手指蘸着冷茶,在案几上颤抖着写下:
【现在净业寺的‘僧人’都是被控制的普通人,他们早就己经离开了。】
水痕在木纹间蜿蜒,映出太子骤变的脸色。
姜立又急急写下:【每月十五,他们会带人去后山】字迹越来越潦草,【喂完蛊虫的,就变成现在净业寺那些‘僧人’这样】。
窗外竹影突然剧烈摇晃。姜立浑身一抖,茶水泼出大半。他猛地抓住许伶的手腕,在掌心划下三个字:
「药师佛」
指尖尚未离开,禅房门“砰”地洞开!夜风卷着落叶灌入,烛火应声而灭。月光下,住持圆海的身影堵在门口,手中禅杖的铜环叮当作响。
“二位贵客。”老和尚笑得慈眉善目,袈裟下摆却沾着新鲜泥土,“更深露重,怎的还不歇息?”
许伶不动声色地将姜立护在身后,指尖按上剑柄。
“大师来得正好。”太子突然轻笑,踢了踢脚边的檀木佛珠,“本宫这串珠子散了,听说贵寺的药师佛最是灵验......”
圆海的目光扫过颤抖的姜立,又落在渐渐干涸的水痕上。禅杖突然“咚”地杵地:“既然殿下诚心礼佛,不如现在就去佛堂?”
“好啊。”许伶突然拔剑,寒光映出姜立脖颈的疤痕,“正好问问佛祖,割人舌头算什么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