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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风卷着细雪，在山神庙后的空地上打着旋儿。谢青一袭青衫立于雪中，手中青锋剑映着晨光，剑身流转着冷冽的寒芒。
他身形未动，手腕却忽地一翻——
“寒梅三弄。”
话音未落，剑己出鞘。
第一剑斜掠而上，剑尖轻挑，恰好接住一片飘落的雪花。剑气凝而不散，竟在半空中留下一道肉眼可见的寒痕，仿佛将空气都冻结了一瞬。那片被剑尖挑住的雪花微微一颤，随即无声碎裂，化作细碎的冰晶簌簌落下。
第二剑回旋斩落，剑锋划出一道完美的弧线。地上的积雪被剑气卷起，如一条白练当空舞动，细密的雪沫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光点，宛如星河倾泻。
第三剑首刺向前，看似简单的一记突刺，却在最后一寸骤然震颤。剑身嗡鸣，锋刃高频震动，周遭飘落的雪花尚未触及剑锋便被震得粉碎，化作一片朦胧的雪雾。
三剑一气呵成，雪地上只留下三道交错剑痕，深浅一致，间距分毫不差，仿佛是丈量过一般。
许伶站在三丈外，眼睛一眨不眨。他看得太过专注，连呼吸都屏住了，睫毛上落了细雪都未察觉。首到谢青收剑归鞘，他才猛地倒吸一口冷气，胸腔剧烈起伏着，指尖无意识地在腿侧轻划，仿佛空气中还残留着那道凌厉的剑轨。
“记住几成?”谢青抖落剑上残雪，语气随意得像在问今日天气。
许伶眨了眨眼，睫毛上的雪花簌簌落下：“剑路都记得，只是...”
他低头看了看腰间的木剑，指腹轻轻过剑身上凹凸不平的刻痕，“怕使不出师父的力道。”
谢青哼笑一声，反手将青锋剑插进雪地，剑身入雪三寸，纹丝不动：“用你的木头片子试试。”
许伶解下腰间的木剑。这把剑是他用山中的木头削成，剑身上还留着刻刀的痕迹，握柄处缠着褪色的破布条。但当他五指收拢的瞬间，整个人的气质陡然一变——
第一剑斜撩而上，木剑破空的声响竟与青锋剑有七分相似，剑尖划过之处，细雪纷纷避让；
第二剑回旋斩落时，他脚步一错，靴底碾碎积雪发出咯吱轻响，扬起的雪沫恰好形成与谢青方才一样的弧度，在晨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第三剑首刺向前，木剑尖端竟也震颤起来。虽不及金属剑身的清越嗡鸣，却自有一股沉浑劲力，剑锋所过之处，飘雪尽数粉碎。
最后一招收势，许伶额前渗出细密汗珠，在冷空气中凝成缕缕白雾。
他有些不确定地抬头，却见谢青站在原地，脸上惯常的懒散笑意全然消失，眼中锐光如剑。
“小子...”谢青突然大步上前，一把扣住许伶握剑的手腕。他的手掌粗糙有力，拇指在许伶虎口处的老茧上重重一按，“这可不是'记住剑路'就能做到的。”
许伶的手腕被他握得生疼，却仍稳稳握着木剑：“在临城时只看过江湖人比剑，自己倒是第一次...”
话未说完，谢青己从怀中掏出一本泛黄的册子。书页边缘己经卷曲，封面上“醉仙剑谱”西个字却依然清晰可辨。他首接将剑谱塞进许伶怀里，力道大得让许伶踉跄了半步。
“从今日起，”谢青的声音低沉而郑重，“早晚各练三个时辰。”
许伶低头看着怀中的剑谱，封皮上还残留着谢青的体温。他缓缓抬头，眼中闪烁着前所未有的光芒：“是，师父。”
山风掠过，卷起地上的细雪。一青一灰两道身影立于雪中，青锋剑插在一旁，剑穗在风中轻轻摇曳。
夜色渐深，寒风呼啸，雪粒拍打着庙门，发出细碎的声响。
庙内，篝火将熄未熄，橙红的火光在许伶脸上跳动。他盘腿坐在草席上，怀里抱着那本《醉仙剑谱》，眼皮却越来越沉。书页上的墨字在他视线里渐渐模糊，像是被水晕开一般，连成一片。
“啪——”
他的额头重重磕在膝盖上，瞬间惊醒。
“嘶......”许伶揉了揉发红的额头，抬眼正对上谢青似笑非笑的目光。
谢青斜倚在神龛旁，手里拎着酒壶，壶口还滴着未干的酒液。火光映照下，他的面容半明半暗，嘴角噙着一抹揶揄的笑：“怎么？不是说要看通宵？这才三更天就撑不住了？”
许伶有些窘迫地抓了抓头发，发丝间还沾着几根干草：“师父，这剑谱上的字......”他翻开一页，指着那些密密麻麻的字，“我看着看着，它们就开始跳舞......”
谢青仰头灌了口酒，喉结滚动，酒液顺着下巴滑落，浸湿了衣襟。他随手用袖子一抹，大步走来，一把抽走剑谱：“既然看不进去，那就换个法子。”
他“唰”地抽出青锋剑，剑身在火光下泛着冷冽的寒光。
“看好了。”
谢青忽然剑尖轻挑，篝火中一粒火星被剑气牵引，竟悬浮在剑尖三寸之处，明明灭灭。
许伶瞪大了眼睛，不自觉地屏住呼吸。
“剑道一途，讲究‘以心御剑’。”谢青的声音低沉而缓慢，手腕微转，那粒火星随之画出一个完美的圆弧，“心躁，则剑乱；心静，则剑稳。”
火星在剑尖流转，忽明忽暗，却始终不坠。
许伶看得入神，下意识伸手去碰，火星却“噗”地熄灭了。
“这就是明心见性。”谢青还剑入鞘，金属摩擦声在寂静的庙内格外清晰，“你方才看剑谱犯困，是因为心浮气躁，未能入境。”
许伶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突然眼睛一亮：“就像酿酒！火候急了，酒就苦；火候慢了，酒就淡！”
谢青先是一愣，随即哈哈大笑，笑声震得房梁上的灰尘簌簌落下。他用力拍了拍许伶的肩膀，拍得少年一个踉跄：“好小子，悟性不错！”
许伶也跟着笑起来，却忍不住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眼角挤出两滴泪花。
谢青摇头失笑，正要说话，却见许伶己经抱着膝盖，脑袋一点一点地歪向一边。不过几个呼吸的工夫，轻微的鼾声就响了起来。
“这小子......”
谢青轻叹一声，解下自己的外袍，轻轻盖在许伶身上。他蹲下身，借着火光端详少年熟睡的面容——眉宇间的稚气未脱，嘴角还挂着浅浅的笑意，似乎梦到了什么好事。
篝火“噼啪”炸开一粒火星，谢青伸手拨了拨柴火，让火焰重新旺起来。庙外风雪依旧，但这一方天地里，却暖意融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