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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三的双腿突然失去力气，跪倒在血桥之上。那把生锈的柴刀“当啷”一声掉在桥面，在血雾中溅起细小的涟漪。
“原来...原来是这样......”他的声音嘶哑得不成样子，粗糙的手指深深抠进桥面，指甲缝里渗出的血丝与桥身的暗红融为一体。
掌柜的虚影缓缓蹲下身，花白的鬓角在血雾中若隐若现。他伸手想扶刘三的肩膀，枯瘦的手指却穿过了他的身体。
“小三子......”
“别叫我！”刘三猛地抬头，布满血丝的眼睛里泪水纵横，“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他的吼声在血桥上回荡，“我本可以——”
“你本可以怎样？”老李的虚影突然打断他，脖颈上的淤青在血雾中显得格外刺目，“提着刀去和黄泉拼命？然后像条野狗一样死在巷子里？”
刘三的拳头重重砸在桥面上，指节皮开肉绽：“那也比现在强！”
“糊涂！”掌柜的虚影突然厉喝，声音里带着刘三熟悉的、多年未闻的严厉，“铁心商行几代人的心血，就是为了让你去送死？”
血桥剧烈震颤起来，那些浮动的人脸发出无声的哀嚎。刘三的胸口剧烈起伏，喉咙里发出困兽般的呜咽。他颤抖的手摸向地上的柴刀，锈迹斑斑的刀刃上映出他扭曲的面容。
“我算什么......”他的声音突然低了下来，带着令人心碎的茫然，“我算什么......连大家都护不住......”
“但你还可以传承铁心商行的技艺。”老李突然挺首了佝偻的背脊，烟袋在腰间轻轻晃动。“你打铁的手艺，连我都自愧不如。”
血桥突然寂静了一瞬。
刘三的指尖触到柴刀锈迹的刹那，刀身上那些经年累月的污垢竟簌簌剥落。斑驳锈迹之下，露出的是一道道细密的云纹——那是千锤百炼的玄铁才有的印记。
“这次...不知道死了多少人......”掌柜的虚影颤抖着低下头，花白的发丝垂落在血雾中，“我们让百姓失望了......”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最后几个字几乎消散在风中，像是再也说不下去了。
“那就由我来赎罪。”
刘三缓缓站起身，指节仍紧握着那把锈迹斑斑的柴刀。当他抬头时，眼中的混沌己如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令人心惊的清明。
“那个前来胁迫你们的官员，”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每个字都像淬过火的铁，“是谁？”
血桥上的雾气微微凝滞。老李的虚影与掌柜对视一眼，烟袋在腰间轻轻晃动：“不知。”
“那有什么特别之处？”刘三的指腹无意识地着柴刀上的锈痕，粗糙的触感让他保持清醒。
老李的虚影陷入沉思，脖颈上的淤青在血雾中显得愈发狰狞。“灰色外袍，”他最终说道，手指比划着，“料子普通，并不华丽......”
刘三的眉头紧锁：“那你们如何确认他是圣朝官员？”
“袖口。”掌柜的虚影突然开口，枯瘦的手指点了点自己的手腕，“虽己残破，但那个龙纹......”他的声音戛然而止，浑浊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龙纹？”刘三的瞳孔微微收缩。柴刀在他手中转了个方向，锈迹间隐约闪过一道寒芒。
掌柜的虚影在血雾中微微晃动：“敢绣龙纹的，除了......”
“国公府。”老李突然打断，烟袋猛地往桥面一磕，发出清脆的声响。
一旁的小伙计突然插话，年轻的脸上带着愤懑：“既己与黄泉勾结，狂妄到私绣龙纹也不稀奇！”
血桥上的雾气突然翻涌，将小伙计的虚影冲得模糊了一瞬。掌柜的虚影急忙挡在他身前，花白的鬓角在血光中显得格外苍老。
“三儿，”掌柜转身看向刘三，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只知道这些了。”
刘三的指节在柴刀柄上收紧，骨节发出轻微的“咔”响。他望向血桥尽头那片朦胧的光亮，突然扯动嘴角露出一个森冷的笑：
“足够了。”
掌柜的虚影在血雾中微微晃动，那双浑浊的老眼此刻却亮得出奇。他望着刘三决然的面容，眼角的皱纹舒展开来，如同干涸的土地逢了春雨。老李的烟袋不知何时己别回腰间，粗糙的大手在衣襟上擦了擦，像是要擦去经年的铁锈与尘埃。
“三儿，”掌柜的声音很轻，却让整座血桥都为之一静，“你现在可是让老李羡慕得很啊。”
刘三握刀的手微微一顿，眉头不自觉地皱起：“何意？”
老李突然上前一步，他咧开嘴，露出那个刘三熟悉的、缺了颗门牙的笑容：“你和那个名扬天下的许大人为友，怎不让人羡慕。”烟袋随着他夸张的比划轻轻摇晃，铜烟锅在血雾中划出细小的涟漪。
“为友？”刘三的嗓音突然变得干涩，柴刀在掌心转了个方向，“不，我只是......”
“莫要觉得老李说的有错。”掌柜突然打断，虚影在血桥上凝实了几分。他枯瘦的手指指向刘三心口，动作郑重得像在交割祖传的账本，“我们是普通人，知道尊卑有别。”
掌柜花白的鬓角无风自动，“但在许大人那里......”老人突然笑了，皱纹里嵌着某种洞悉一切的温和，“或许早就认你这个朋友了。”
雾气突然翻涌将众人的虚影映得忽明忽暗。小伙计的衣角被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却只是用力点了点头。老李的烟袋“啪嗒”掉在桥面上，铜烟锅滚了几圈，停在刘三脚边。
刘三低头看着那个陪伴老李十余年的旧物，铜面上还留着救孩子时磕出的凹痕。
他缓缓抬头，嘴角扯出一个久违的、释然的微笑。在众人欣慰的注视下，那把褪尽锈迹的柴刀划破血雾，寒光如月——
“唰！”
刀锋斩落的瞬间，掌柜虚影的笑容定格在脸上，老李弯腰去捡烟袋的动作凝成永恒。整座血桥开始崩塌，那些浮动的人脸如释重负般舒展，化作点点荧光升向灰暗的天穹。
刘三独自站在消散的虚影中央，手中的柴刀映出他坚毅的面容。刀身上最后一片锈迹飘落，在触地前便化作了尘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