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还有好多半大小子蹲在路边,用自家带的豁口铁锹铲泥,每挖一铲都要喘半天,有个老汉跪在泥水里,徒手抠着石缝里的淤泥,指甲缝里渗出血丝。
王长乐勒住缰绳,乌骓马披着玄甲在原地踏了几步,望着佝偻着腰背的民夫,喉咙忽然有些发紧。
如果自己没有穿越而来,云溪村的父亲应该也属于这群人的某一个吧,穿着泡烂的草鞋,在衙役的喝骂底下搬石头,挖淤泥,指甲缝里塞满泥垢,掌心磨出血泡也不敢停,一碗稀粥,半块粗饼就是干一天活的报酬。
“小将军,您再等等,马上就好了,诶,你们几个快点!”
领头的胥吏见到高头大马,还有威风凛凛的马铠,小跑过来,腰弯得极低,脸上堆着笑。
王长乐没答话,正看见一个少年正用豁了口的铁锹铲泥,胳膊细得像麻杆,每铲一下都要咬着牙使上全身力气,那锹柄上还刻着歪歪扭扭的孙字,八成是家里唯一的铁器,父子共用。
小赤火熊嗷了一声,从马背上窜下去,叼起路边一块碎石,堆到树根旁,王长乐也下了马,因为那群精瘦汉子第二次撬动树干失败了,走上前去,胥吏和民夫们都懵逼了,这个气质明显不是普通百姓的小将军要干嘛?
王长乐挽起袖子,露出结实的手臂,蹲下身,手掌抚过树干粗糙的表皮,指尖,显然树皮下泥浆未干。
“这边交给我。”
围着巨木转了几圈,王长乐来到巨木最边缘,朝民夫们点点头,声音沉稳。
“你们去那头。”
领头的汉子张了张嘴,瞠目结舌,这棵三人合抱的巨木,他们十几个壮汉都挪不动,眼前这个锦衣少年能行?
胥吏最先反应过来,小跑着凑到树干另一侧:“都愣着干什么!听大人的!”
二十多个民夫呼啦啦围过来,纷纷伸出布满老茧的手,按在湿漉漉的树皮上,小赤火熊跑到王长乐身边,人立而起,前爪抵着树干,龇牙咧嘴地使着劲。
“一,二,三,起!”
腰腿同时发力,手臂肌肉骤然绷紧,青筋暴起,17.4的力量几乎稍弱汉子的三倍,庞然巨力加持下,树干发出吱呀的呻吟,竟真的缓缓离地。
王长乐深吸一口气,改了呼吸方式,破军刀法第一式——铁骑突正是自下而上撩斩的招式,此刻用来抬木头再合适不过了,原本微微离地的巨木硬是被王长乐抱起。
对面的胥吏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这少年将军看着清瘦,力气竟比耕牛还大!
民夫们更是目瞪口呆,手上却不敢怠慢,连忙配合着将树干往路边推。
轰——
巨木终于被挪到道旁,溅起一片泥水,王长乐拍了拍手上的木屑,面不改色,掌心微微泛红。
“神、神力啊!”一个老汉颤巍巍地竖起大拇指。
“小将军莫非是天生神力?”领头的汉子搓着手,眼里满是敬畏。
胥吏更是点头哈腰:“大人真乃神人!这力气,怕是能徒手搏虎...”
王长乐摆摆手,翻出一两碎银子分给众多民夫。
“给大伙儿买碗热汤。”
又问了胥吏名字和住址,胥吏自然明白这是在警告自己别动银子歪心思,当即拍胸脯表示让王长乐放心,王长乐点点头,翻身上马,小赤火熊冲众人挥挥爪子,三两下蹿回马背。
乌骓马长嘶一声,载着一人一熊继续赶路,只留下身后一片惊叹的目光,夕阳把民夫的影子拉得很长,像一道道黑色的裂痕,刻在大秦的官道上。
一切都很顺利,晚上住进清兰县附近的驿站,翌日清晨早早起床,驶入清兰县城。
城门口的衙役现在见到王长乐,首接就是鞠躬,让行,压根儿不带检查的,清兰县比之前来的时候热闹多了,这会儿街上挤满了人。
货郎挑着担,摇着拨浪鼓,竹扁担两头挂着新编的竹筐,里头装着刚摘的枇杷和黄杏,清兰县是产枇杷和黄杏的大县,好多村子都种这两样果子,比种地收成要好。
几个半大孩子追着跑,从衣服兜里翻出满是污渍的铜板,颇为爽利的扔给卖糖人的老头儿,茶楼门口支着大锅,炸油条的香气混着芝麻烧饼的味道飘飞。
铁匠铺里叮叮当当响个不停,两个庄稼汉正围着新打的镰刀讨价还价。
最热闹的是县衙前的空地,一群人围着看告示,十几个穿青衫的秀才挤作一团,一个瘦高个踮着脚念道:“县尊谕令:明日岁考,分《西书》义、策论两场!”
“去年考《中庸》致中和篇害我落了三等...”一个中年秀才揪着胡子哀叹,“今年若再垫底,廪膳银子可就没了!”
王长乐在乌骓马上轻笑,这人是秀才中的第一等,廪生,每月享受银子和粮食福利,日子那叫一个滋润,这次可得努力了啊,排名若是靠后,福利待遇一律取消。
旁边圆脸秀才突然拍腿:“定是考《大学》'格物'章!我瞧见教谕大人昨儿批注的稿子。”
“放屁!”
立刻有人打断,“赵训导亲口对我说,今年必问《孟子》'性善'说!”
读书人也有爆粗口的,和庄稼户老百姓没甚区别。
几个老秀才蹲在墙角,捧着泛黄的笔记互相考校,最年长的那个抚须叹道:“你们啊...平时不努力用功,临时抱佛脚,唉...”
这时有眼尖生员注意到了骑马的王长乐,顿时惊呼,“是王训导!”
众秀才慌忙转过身来,整理衣冠,齐齐作揖。
“见过王大人!”
“见过王老师!”
“见过王训导!”
因为王长乐的官职实在是太多了,叫什么的都有,王长乐勉励了众人一番,让众人加油努力,进了县衙。
这时,有个年轻机灵的望着王长乐的背影,忽然想到了什么,喊道:“我知道了,我知道这次岁考策论要考什么内容了。”
众人忙围上去七嘴八舌问,那年轻秀才冷哼一声,以为我傻,我能告诉你们?挥挥袖子首接回了县学,留下众多生员一头雾水,策论到底要考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