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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苏小夯曾操练士兵的校场上，游击将军范雅颂靴底碾过一枚生锈的箭镞，那金属摩擦声与远处伤兵营的呻吟交织，像一曲破败的哀歌。苏小夯卸甲归田，范雅颂嘴角的笑意几乎藏不住，仿佛能触到京城官邸的朱漆门环。
“快，备笔墨。”范雅颂转身冲进书房，檀木案几上还摊着未写完的战报，如今却被推至角落。他抓起狼毫，墨汁在宣纸上洇开，“蔡京大人钧鉴：雁门主战之将苏小夯己去，边事再无阻力……”笔尖顿了顿，想起苏小夯铠甲上的伤疤，又迅速补上，“卑职愿为国分忧，恳请调往中枢，以效犬马。”
数日后，蔡府的铜鹤香炉里，龙涎香的轻烟与雪沫纠缠。蔡京展开范雅颂的书信时，指甲在“调往京城”西字上划出细痕。
他身旁的王黼捧着账册，象牙算珠碰撞声突然停住：“太师，范雅颂在雁门关经营多年，若调回……”
“急什么？”蔡京将信纸掷入火盆，明黄的绢纸在火焰中蜷曲，露出“恳请提携”的残字，“雁门关是制衡主战派的棋子，他若回京，谁来盯着童贯的人？”
蔡京望着殿外的太湖石，突然冷笑：“去信告诉范雅颂，边事吃紧，着即升任雁门关副总管，不得擅离。”
雁门关的寒风灌进范雅颂的书房，他捏着蔡京的回函，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升任副总管？”他突然将信撕得粉碎，碎片落在未熄灭的火盆里，发出“噼啪”声响，“这分明是把我钉死在边关！”
酒坛被他一脚踢翻，陈年的烈酒泼在地上，与地上的碎纸混在一起，像极了他此刻狼藉的心境。
伤兵营里，老周裹着单薄的棉衣，听见隔壁传来范雅颂的醉骂声。“朝廷不公！”那声音带着明显的哽咽，“我为朝廷卖命，如今却……”
一旁的伤兵刚要张嘴闻讯，老周猛地捂住身旁伤兵的嘴，帐外风的呼啸声突然加大，仿佛要掩盖这不该听见的秘密。
范雅颂的酒坛接连砸在地上，碎瓷片溅到墙角的兵器架上，斩马刀发出清越的声响。那是杨秀清的佩刀之一，如今却成了他眼中的刺。
“苏小夯走了又如何？”他抓起酒壶往嘴里灌，酒水顺着胡须滴落，“我范某一样能回京……”话音未落，却看见斩马刀上自己的倒影——那面容己被酒色浸得浮肿，再无往日的英武……
紫宸殿的早朝依旧激烈，童贯将关逸尘的军报摔在御案上，上面“辽军增兵黑风口”的朱批刺目。
蔡京却慢悠悠地展开折扇：“童将军何必惊慌？范雅颂副总管坐镇雁门，定能御敌于关外。”他的目光扫过殿柱上的蟠龙金漆，想起范雅颂信里的急切，嘴角勾起一抹冷笑。
雁门关的风越刮越大，范雅颂虽升任雁门关副总管，但整日买醉。指挥使关大人对此视而不见，其他众将领自然心照不宣地选择沉默不言。
这日，一名亲兵火急火燎地推门而入时，看见他怀里还抱着空酒坛，嘴里喃喃着：“蔡京……你骗我……”
窗外的风将他的醉语彻底掩埋，而此刻的黑风口，远处的山峦间，无数旌旗在风中若隐若现，像极了范雅颂未竟的升迁梦，终将在边关的寒风中碎成齑粉。
“大人！辽军……辽军攻进黑风口了！”亲兵的吼声带着哭腔，手中塘报被汗水打湿，“关指挥使请您速去点兵支援黑风口！”
范雅颂打了个酒嗝，眯眼盯着塘报上“黑风口”三字，突然拍案而起：“黑风口？好啊……正好借此立大功！”心中不禁暗喜，“看蔡京还敢不让我回京！”他踉跄着去够铠甲，却把护心镜扣反了。
黑风口的峡谷里，辽军的牛角号声此起彼伏。丰万年正率部且战且退，见到范雅颂率领铁骑军姗姗来迟，立马嚷道：“范副总管，快堵住西侧谷口！”
丰万年的吼声并未奏效，却见范雅颂勒着马缰往后边退边说：“慌什么？等辽军主力深入，我自有妙计！”自打升任之后，范雅颂并不把昔日的老将军放在眼里。
话音未落，辽军的投石机突然轰鸣。丰万年眼睁睁看着巨石砸进己方阵营，溅起的血沫混着土粒糊了他一脸。他转头望向范雅颂，却见那醉鬼正指着远处山头：“看！是援军！”顺着指向望去，只见漫天风雪中，无数旌旗从山脊线涌出——却是辽军的战旗！。
“你中计了！”丰万年的怒吼被辽军的喊杀声吞没。范雅颂这才看清那些旌旗上的图腾，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拨转马头就跑：“快撤！保住性命要紧！”
昔日勇猛的黑旗军见主帅先逃了，皆纷纷溃散，锦袍在风中翻飞，像一群仓惶的惊鸟。丰万年握紧双斧，望着范雅颂逃窜的背影，突然想起苏小夯卸甲时说的话：“若将帅离心，纵有千军万马也是枉然。”
丰万年无奈，率残部边打边退至崖壁下。而远处的范雅颂正被辽兵追得抱头鼠窜，锦袍被敌军刀锋划破，露出里面绣着牡丹的亵衣。
“临阵脱逃者当斩！放箭！”丰万年气急。亲卫们颤抖着张弓，箭羽上的朱砂符纸在风中格外刺眼——那是苏小夯留下的狼牙箭，如今却要射向大宋的将领。
范雅颂中箭落马时，终于明白蔡京为何不让他回京：这枚制衡主战派的棋子，终究要在边关成为弃子。
当辽军的号角声渐渐远去，丰万年站在黑风口的尸山血海中，拾起范雅颂遗落的玉带。玉牌上“蔡京赐”的刻痕被血水浸透，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望向雁门关的方向，残阳将关城染成血色，仿佛苏小夯卸甲时那身未洗的血污。而远处的山峦间，又有无数辽军旌旗在风雪中若隐若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