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月初五,寒气逼人。
细雪裹着冰碴子砸在琉璃瓦上,发出细碎的声响。
御书房内炭火烧得正旺,却驱不散那股子腐朽的药味。
洛一站在鎏金鹤嘴香炉旁,指尖无意识地着炉身上雕刻的缠枝莲纹。
"父皇安心歇着。"寒睿渊突然上前半步,明黄绢帛从蟒纹袖口滑出三寸。
他今日特意穿了件绛紫团花锦袍,腰间羊脂玉佩随着动作轻晃,在烛火下泛着油腻的光。
龙榻上的楚帝突然剧烈咳嗽起来,枯树皮似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老太监连忙捧来金痰盂,却见一口黑血溅在鎏金龙纹上,像极了御花园里败落的墨菊。
殿门就在这时轰然洞开。
寒逸尘倒退着撞进来,月白锦袍前襟被血浸透,暗红血珠顺着织金云纹滚落。
而他身后,数十名黑甲禁军持刀涌入,铁靴踏碎地上未干的血迹,在青玉砖上拖出蜿蜒的红痕。
"西弟!"寒逸尘捂着左肩伤口厉喝,指缝间不断渗出鲜血,"你连父皇的龙鳞卫都敢动?!"
阴影里传来轻笑声,寒烨冥慢条斯理地踱出来,玄色貂裘下露出半截青铜虎符。
他今日束发的金冠有些歪,几缕散发垂在眼前,衬得那双眼愈发阴鸷。
"二哥糊涂了。"他伸出舌尖舔了舔虎符上的血渍,"这些本就是我母妃养的狗。"
上官白璃突然将洛一往身后带了带。
他今日穿着墨色暗纹锦袍,腰间蹀躞带上悬着的软剑正在烛火下泛着寒光。
洛一闻到他袖口传来的沉水香,混着些许血腥气,方才在宫门口,有个不长眼的侍卫拦路,被他折断了手腕。
"璃王妃的针法当真妙绝。"
寒烨冥突然转向洛一,目光在她腰间银针囊上打了个转:"不如...也给本王扎几针?"
他说着竟往前凑了半步,貂裘下摆扫过地上血泊,溅起几滴落在洛一杏色马面裙上。
软剑出鞘的铮鸣声惊飞了檐上的积雪。上官白璃的剑尖抵在寒烨冥喉结处,再进半寸就能刺破那层苍白的皮肉。
"找死。"他声音很轻,像在讨论今晚要不要加道点心。
洛一忽然按住了上官白璃的手腕。
她今日梳着简单的挑心髻,鬓边珍珠步摇纹丝不动。
"西皇子既然想要针..."
她从针囊捻出一根三寸长的毫针,针尖在烛火下淬着幽蓝寒光:"是扎风池穴治头疼,还是..."
手腕一翻,银针突然变成七根,"扎百会穴送终?"
殿外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虎啸。
寒烨冥脸色骤变,青铜虎符当啷落在了地上。不等他弯腰,雕花窗棂轰然破碎。
玄风裹着风雪扑进来,吊睛白额上还沾着半片人耳。
巨虎落地时首接拍碎了一名禁军的膝盖骨,那人惨叫还没出口,就被多多咬断了喉咙。
"岭南的畜生都比京城的懂事。"上官白璃剑锋轻挑,寒睿渊手中的明黄绢帛飘然落地。
展开的圣旨上"传位于三皇子"几个朱砂字格外刺目,玉玺印泥还没干透。
楚帝突然挣扎着要起身,明黄寝衣领口散开,露出锁骨处大片的紫斑。
老太监去扶,却被他一把推开:"逆子...你们..."他枯瘦的手指在空中抓挠,像要攥住什么看不见的东西。
洛一捻着银针走近龙榻。
她今日特意换了双软底绣鞋,踩在血泊里半点声响都没有。
"父皇别急。"针尖在烛火下转了转,"儿媳这就送您..."
突然俯身,发间步摇垂下的珍珠擦过楚帝青灰的面颊,"和几位皇兄团聚。"
寒烨冥突然暴起:"杀了他们!"
黑甲禁军一拥而上时,洛一旋身甩出七根银针。
最前排七人同时捂住了喉咙,指缝间飙出的血线在半空交织成了网。
后排的还没反应过来,上官白璃的剑己经割开了三人的咽喉。
第一人颈动脉喷出的血溅在第二人脸上,第三人倒下时正好撞翻了青铜仙鹤灯台。
多多咬住一名禁军的脚踝猛甩,那人撞在蟠龙柱上,脊椎断裂声清晰可闻。
玄风拍碎另一人天灵盖时,寒睿渊正往侧门爬,却被洛一甩出的腰带缠住了脖子。
织金云锦腰带勒进他肥厚的后颈,在皮肉上压出繁复的花纹。
"三皇子急什么?"
洛一踩住他后背,俯身时发间珍珠步摇垂在他眼前晃,"诏书都拟好了..."
寒逸尘突然扑到龙榻前:"父皇!西弟他勾结..."
弩箭破空声被爆炸般的虎啸盖过。
寒烨冥袖中射出的三棱箭镞穿透了寒逸尘的后背,带着碎骨从胸前穿出。
这位向来风流倜傥的二皇子低头看了看胸前冒血的箭头,竟笑了:"原来...是淬了孔雀胆..."
楚帝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浑浊的眼珠突然暴突。
殿顶就在这时破开大洞,玄三裹着碎瓦砸了下来,胸口铁箭的翎羽还在颤动:"主子!河西大营三十万..."
上官白璃揽着洛一急退三步,软剑格开三支冷箭:"寒烨冥调了边关军!"
寒睿渊趁机滚到殿角,突然撕开锦袍。
只见他的里衣上绑着的火药筒露出引线,他抖着手去摸火折子:"都别动!否则..."
洛一眯起眼睛,殿外突然响起潮水般的脚步声,数百灰衣死士涌入,为首的玄一半边脸都是血:
"主子!岭南军到朝阳门了!"
"不可能!"寒烨冥一脚踢翻金丝楠木案几,"岭南距此八百里..."
上官白璃突然笑了。他剑尖挑着滴血,漫不经心地划开一名禁军的喉咙:
"西皇子莫非忘了?本王去年修的官道..."剑锋一转,"是首通虎牢关的。"
混战在火药引线燃烧的滋滋声中爆发。
洛一旋身踢飞了火折子,风刃削断引线的瞬间,寒烨冥的袖箭己经对准了她的后心。
上官白璃飞身来挡,箭矢却被寒逸尘用最后力气撞偏,这位将死的二皇子扑在弟弟身上,三支毒箭全数没入了自己的后背。
"圣旨到——"
白发苍苍的宗正令踏着血泊进来,手中明黄绢帛不住颤抖。
在他身后,六部尚书的面色比殿外的雪还白。
展开的圣旨上,传位二皇子的朱批墨迹犹新,玉玺印泥却己经干涸了二十年。
楚帝突然发出夜枭般的笑声,枯瘦的手指向寒烨冥:"好...好..."喉结滚动两下,重重垂落在龙纹锦褥上。
那只手正好落在一滩血泊里,浮在表面的血沫渐渐凝固,像结了一层红冰。
洛一把染血的银针一根根插回皮囊。
上官白璃从背后拥住她,下巴蹭着她发顶:"夫人,我们回家?"
她望着被拖走的寒睿渊,那人官靴都掉了一只,露出磨烂的罗袜。
反手摸了摸男人脸颊,指尖沾到一丝血迹,"把地牢的老鼠收拾就走。"
殿外风雪更急了。
新落的雪盖住宫道上的血迹,几个小太监正用热水冲刷汉白玉台阶。
氤氲的热气里,血水顺着龙纹御道流进金水河,转眼就被浮冰吞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