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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河第十三次改道的雷鸣夜，八百部族的长老将青铜法典熔成九鼎。鼎身浇铸着历代治水者的脊骨纹，鼎腹中燃烧的鲛人脂照亮龟甲山上新刻的盟誓碑。黥面少年跪在碑前，面颊的星图刺青渗出血珠，滴入鼎中化作镇河的谶言。
春汛来得比龟甲占卜早了三旬。上游部落献祭的百岁巨鼋在祭河台上突然爆裂，甲壳碎片扎进青铜鼎身，拼出末代水官自溺时的星象图。独臂巫祝敲碎七代祖传的玉琮，发现琮心藏着的竟是初代水之灵的指骨。
"河伯要收契了。"雪豹少女的白发缠住躁动的鼎耳，发梢垂入河水处结出冰昙。黥面少年看见冰花里封存着十二年前的自己——那个在洪流中抓着山衣角的孤儿，此刻正在冰晶中与初代水官对弈星河。
当夜子时，九鼎齐鸣。八十艘新造的战舟还未下水便自行裂解，船板缝隙中爬出青铜色的藤蔓。山拖着病躯抚触藤叶，发现叶脉竟与辽河支流完全重合："这不是灾祸，是河魂在重塑筋骨。"
下游十二部以人牲祭河，将童男童女缚在青铜筏上送入漩涡。黥面少年单舟追截，发现那些青铜筏在河心聚成祭坛，坛中央浮起的竟是山年轻时遗失的治水杖。杖头的星纹玉突然睁开瞳孔，射出光柱首指龟甲山藏经洞。
雪豹少女劈开洞中封石，岩壁夹层里滚出八百枚骨卦——每片卦象都是历代水官临终前咬碎的牙齿。当黥面少年将治水杖插入卦堆时，那些碎齿突然飞聚成初代水之灵的颅骨，下颌开合间吐出新盟约：
"以舟为契，骨作约。"
次日黎明，拒绝臣服的部族战船在浓雾中现形。黥面少年率九舟迎战，船首镶嵌的冰昙突然绽放，蓝光里浮现出历代水官搏浪的虚影。当敌船被虚影冲散时，人们看见阵亡者的鲜血在河面凝成甲骨文——正是青铜法典遗失的《镇河篇》。
夏至正午，龟甲山突然震颤。盟誓碑裂口处涌出沥青状黑潮，吞没碑文的瞬间，天空出现日食。黥面少年点燃冰昙火炬跃入裂缝，在碑底石窟里发现三千具叠压的骸骨——每具骸骨眉心都刻着星图刺青。
雪豹少女的银发突然暴长，发丝穿透骸骨眼窝组成星斗阵。阵眼处浮起青铜棺椁，棺盖上的浮雕竟是黥面少年未来垂死的模样。山咳血推开棺椁，里面躺着怀抱玉璋的初代水之灵，她掌心的河图正在渗出血水。
"辽河要重写契约。"山将最后的气力注入治水杖，杖身裂痕里迸发出初代水官的呐喊。黥面少年割开星图刺青，用血在棺盖补全缺失的河道。日食结束的刹那，龟甲山轰然抬升百丈，化作龙脊碑镇住黑潮。
洪水退去那夜，幸存的部族在龙脊碑下焚毁所有战舟。雪豹少女拆下肋骨雕成骨笛，吹奏时碑上骸骨们跟着哼唱古谣。黥面少年在灰烬里拾到半片玉璋，残存的河图纹路指引他找到暗河入口。
暗河深处，青铜藤蔓织成地网。网上悬挂着历代水官的青铜面具，面具内侧刻着他们的遗言。黥面少年戴上山的面具时，暗河突然改道，水流冲刷出八百座无名冢。冢前插着的治水杖己化为珊瑚树，树根缠着未写完的青铜法典。
黎明时分，雪豹少女的骨笛吹裂最后音节。龙脊碑顶的冰昙凋谢，花瓣飘落处浮现出完整的辽河全图。黥面少年将玉璋残片嵌入山坟，坟土里突然钻出青铜嫩芽——那是初代水官冠冕上的纹饰重生。
三年后，新河道两岸立起九十九座无字碑。黥面少年卸下青铜面具时，人们发现他的面容己与碑上浮雕无异。雪豹少女消失在龙脊碑裂缝中，有人听见她在暗河里继续吹奏骨笛。
当第一艘不刻部族图腾的商舟驶过暗河口时，船夫们看见河底青铜网在月光下闪烁。网上悬挂的面具随水流摇曳，仿佛历代水官仍在俯瞰奔涌的大河。黥面少年站在最高的无字碑顶，星图刺青己褪成淡青，而他脚下永不止息的辽河，正在用浪花撰写新的史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