呜呼!
今之论者言:“戮不下勋贵,刑不上大夫。”
以为簪缨世胄、青紫缙绅,当超然于刑典之外。
是何言欤?
为国者以仁为本,以法为纲,岂有贵贱异律、亲疏殊刑之理?
吾尝考之于经史,求之于汉唐,乃知“勋贵”“士大夫”之名,非爵禄所能予,非门阀所能私,唯德行功业可当之。
士大夫者,非读经入仕之谓也,乃天下之责也
《尚书》曰:“民惟邦本,本固邦宁。”古之君子,学不为稻粱谋,仕不为身家计。
贾谊弱冠上书,非求卿相,乃忧“可为痛哭者一”;
董仲舒对策天人,非图荣显,乃倡“罢黜百家”。
士大夫者,执玉笏而念稼穑,居廊庙而系黎庶,非饱读诗书、身列朝班即为士大夫也。
今之腐儒,皓首穷经只为“黄金屋”,谄媚权贵但求“千钟粟”,口诵孔孟而行若盗跖,身著儒服而心如蛇蝎。
若此辈者,虽擢高科、登要津,不过禄蠹耳,岂足当“士大夫”之名?
昔孔子诛少正卯,以其“心逆而险,行僻而坚”;
孟子斥“乡愿”为“德之贼”,正谓此也。
汉之公孙弘,布被素食而心怀机诈;
唐之卢杞,貌似忠贞而毒虐天下,此辈虽居相位,何足道哉!
勋贵者,非世卿世禄之谓也,乃社稷之功也
《史记》云:“勇略震主者身危,功盖天下者不赏。”
然观汉唐以来,勋贵之立,莫不始于畎亩,起于行伍。
周勃本沛中吹鼓手,樊哙犹屠狗之辈,然诛诸吕、安刘氏,此非帝王所赐,乃士卒用命、百姓输粮之功绩也。
唐之李靖,出身寒微,南平萧铣、北灭突厥,太宗赞曰:“古之韩白、卫霍,岂能及也。”此勋贵之正途也。
今之膏粱子弟,倚祖父之荫,窃公侯之爵,夺民田以为私产,庇奸宄而抗王法,此乃国之蟊贼,何勋之有?何贵之有?
昔霍光废昌邑而安汉室,其子孙骄横,终致族灭;
窦宪破匈奴而勒石燕然,然专权跋扈,卒遭赐死。
勋贵之贵,在护国,不在护己;功勋之勋,在安民,不在安族。
法者,天下之公器也,岂为权贵设牢笼?
管仲曰:“君臣上下贵贱皆从法,此谓为大治。”
汉之张释之,为廷尉时,文帝怒其守法,释之对曰:“法者,天子所与天下公共也。”
法之所在,虽万乘之君不得挠,岂勋贵士大夫可得避?
汉文帝时,薄昭杀汉使,文帝流涕赐死;
光武帝时,湖阳公主苍头杀人,董宣强项令之。
彼帝王犹不敢私其亲,况臣下乎?
或曰:“刑戮加于勋贵,伤朝廷体面。”
噫! 朝廷体面,在百姓安乐,不在权贵苟免。
汉之梁冀鸩杀质帝,灵帝不诛,终致黄巾之乱;唐之李林甫专权,玄宗纵恶,遂有安史之祸。
姑息勋贵者,非爱之,实害之;宽纵士大夫者,非荣之,实辱之。
士大夫者,当如贾谊“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勋贵者,当如李靖“功成耻受赏,高节卓不群”。
为国则贵,殃民则贱;利民则勋,害民则贼。
若弃此道而谈“刑不上大夫”,是犹抱薪救火、饮鸩止渴也!
愿陛下明法以绳天下,使勋贵知惧,士大夫知耻,如此则邦本固而太平可致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