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
大地铺满白雪,道路不能通行,沛县的街巷上也难得的铺得厚厚的积雪。
曹嵩通过商旅购得了大量的炭柴,烧起火坑以避寒,每日只在东院练五禽戏,而后则是西院和甘梅一同读书。
曹氏所藏的家学,曹嵩依次教给甘梅,进度极快,若是念起则就地关门,命婢女金梅、瓶梅送来御寒的被褥。
逐渐乐此不疲。
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
甘梅说倾囊相授无以为报。
曹嵩则告诉她千里江陵。
……
曹氏宗亲、程昱、戏志才等人,偶尔也会携礼来拜会,不过戏志才送的礼物都很寒酸,曹嵩不记仇,于是让典韦记住。
戏志才不是抠搜,也不是清廉,主要钱财都花去了暗巷,资助了那些乱世之中失去家园的姑娘。
冬日时,甘公来了两次,接洽之事非常顺遂,糜氏甚至不压价赚取,高价收后沿途贩卖出去,说能够以桑皮纸、精致丝绸、井盐打开销路。
重新恢复去往荆州的道路,特别是桑皮纸和丝绸,甘氏坊中的丝绸可谓巧工,其他丝绸坊难以企及。
甘永说从没享受过这样的待遇,哪怕当初刚嫁女与陶谦为妾时,糜氏都不曾这般重视。
曹嵩记下了甘永的功绩,将商旅之事交托给了他,并且予以数厘分红。
随后甘永大为感激,几次走糜氏力主长期商盟,且隐晦告知曹翁的存在,让沛县之中隐士大贤的名声传到了糜氏。
糜竺得知后,则非常想见一面这位贤者,请家族掌管商盟的人,携重礼来求见。
曹嵩答应,约在了开春之后……
……
严寒冬日逐渐过去,徐州因储备得当,衙署庇护流民,因此罕见的没有发生大范围的冬灾,百姓对曹氏更为歌功颂德。
春时到来,曹嵩将典韦叫到了身前,郑重的询问:“你是己吾人?”
“是啊,俺小时在己吾给人打下手,做散活长大的。不料厮混逃亡了这么多年,到爹您的手底下做散活了。”
搞来搞去,还是认爹好。
“己吾各小径、道路、关隘,你可熟识?”
典韦眼前猛然一亮,点头道:“熟得不能再熟了,俺要是不熟,怎能杀了人藏这么多年?那李永的门客、旧友报官围捕了多少次,都让俺给逃了!”
他提起过往,脸上总浮现骄傲的神情,全然不管这事是否正当。
曹嵩沉吟片刻,郑重的道:“你领红袍骑军,前去相助阿瞒,听他调遣。”
“这百骑,最好能都带回来,且立下功绩,若是可立功,不光军中有赏,我也会重赏你们,且再扩张兵力。”
一个冬日过去,骑军日夜操训,浦义更是打造了许多精良的防具,将所有骑军的铠甲全部提升。
每人配备了战甲一领,精锻长矛一把,环首刀、长弓、百簇箭篓,马具更是打造马面,披甲,耗资巨甚。
整个冬日所得钱财,曹嵩几乎全数花在这里,若可立功的话,一切就都值得。
典韦闻言,油然而生一种使命感,他也知道这支骑军战力超群,可也珍贵非凡,同时交战之人极可能是名动天下的吕布吕奉先。
不过,他还是眉头一凝,问道:“俺不在此,爹你安危怎么办?”
“无妨,我在城中不出,有谁能动我呢?”
“那行,”典韦咧嘴一笑,“绝不给您丢脸,立个大功回来。”
“到了之后,让阿瞒看看你的骑军。”
“诶,知道了!”
……
“典韦!!哈哈哈,你终于回来了!!”
曹操在鄄城迎出城门,自上次听曹纯说了典韦一人猛冲百人骑阵,且浴血斩杀数人,一戟掷死张闿后,他就对典韦思念非常。
特别后悔将他送去给老爹。
曹纯的形容里,典韦就像一头野牛似的,敌我都拉不住,冲进战局内斩敌首级宛如探囊取物。
老爹要如此猛将简首是暴殄天物,这是冲锋陷阵的一把好手,不去战场厮杀扬名立万,缩在老爹身边做一名宿卫太可惜了。
“兄长!”典韦抱拳鞠躬,这声称呼一点开玩笑的意思都没有。
曹操愣了愣,大致明白父亲可能真收了他当义子,是以拍了拍肩头,发现揽不住,就退后了两步,仔细端详片刻,将他迎入城中。
走得一段路,典韦轻声告知:“咱爹让俺来时,带兄长去看一看战马。”
“这马上,便有玄机,可不能为外人道也。”
曹操闻言一笑,想起父亲之前的承诺,欣然前往。
到军营开阔处,典韦命人将战马马镫的皮革取下,露出里面精良细致的铁镫,曹操看得眼前一亮。
“怪不得,你在马背上也是如此稳重灵动,铁镫可令你身形稳固,放出双手。”
“对!”典韦挠了挠头,朗声笑道:“爹说了,此事不能推及,是,是看一夜什么账目就能学会,容易资敌。所以必须要用皮革、布匹包裹,使用者也必须是亲信心腹。”
曹操眉头一皱,凝神思考了一会儿,恍然咋舌道:“啧!一叶障目!一叶障目!还看一夜什么账目……”
我特么给你一脚,没点底蕴还挺容易被你带歪的。
他围着马匹转了一圈,越看越是惊叹,父亲到底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
好在这是我父亲,这要是袁绍的爹,我大业难成矣。
“他还说了什么?”
典韦挠头回忆,一时满脑子都是酒花,等许久后才道:“哦,俺深知己吾各地小道,他让俺来相助,听候差遣,说己吾薄弱,可取而占之。”
“己吾薄弱?”
曹操听得此话,略有不解。
张邈密谋造反,定是以己吾为根据,何故会薄弱呢?除非亦是大军逼近,欲攻鄄城,方才会倾巢而出。
这么说他一动兵便是雷霆之势,袭取鄄城、东阿、范县,打算一口吞下我的根基。
父亲又是怎么看出来的呢?
典韦又道:“俺曾在张邈麾下为百夫,知晓军营驻防、粮仓所在,可以趁夜奔袭。”
“哦,还有一个嘱托,”典韦猛地想起“爹说,他在徐州没了俺在身旁,恐有些无趣,让戏祭酒去陪伴,同时主领徐州军务,兖州之乱就不让他参与了。”
“好,”曹操微微点头。志才近日忙碌,的确不该亲临大战之地,劳苦伤身,留在徐州亦可安养,若是战事不顺,再请他领兵来兖州便是。
他向身后宿卫道:“告知宗亲、文若、仲德,堂前议事!”
……
“老太爷,你,你这是何故啊!?”
“我都做好准备,运筹帷幄,我想了好几道计策,可大展身手,我这一肚子妙计……”
戏志才眼窝深陷,在沛县偏院内,和曹嵩大眼瞪小眼,无奈到后槽牙都咬断了。
又不敢跟老太爷动手,况且老太爷能提二十五斤长兵挥动自如,动手好像也打不过。
难道就因为我没送礼吗?!
“你每天要玩,还吃药丸,迟早要完,还是休养一段时日的好。”
曹嵩在院里打着五禽戏,瞥向戏志才,若是没记错的话,戏志才就是死于兖州乱战之中。
本身积劳成疾,加上不修行检,纵情酒色,身体亏损过甚,稍有病灶就会引发各种致命的症状,曹嵩觉得他现在就是个脆皮。
戏志才喘了几口粗气,看老太爷这绵长的气息,加之雄劲的体魄,一时心里没底。
老实说还是挺羡慕的……
他正颓丧时,曹嵩忽然笑道:“你在此地,也并非无事可做,其实另有大任交托于你。”
“哦?”戏志才眼前一亮,嘴角扬起,不自觉兴致盎然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