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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济启航
腊月十七寅时，洛阳上阳宫灯火通明。西百名昆仑奴肩扛的龙鳞步辇穿过永泰门时，雪地上响起细碎的冰晶碎裂声。隋炀帝杨广掀开貂绒帘幕，望着运河边绵延至天际的火把长龙，忽然对跪在銮驾旁的黄门侍郎裴矩发问："这些蝼蚁为何不呼万岁？"
裴矩的额头重重磕在冰面上："禀圣上，十万殿脚女己按规制备齐，皆着锦彩袍、缠五色丝。"他身后立即响起骁果军校尉的鞭声，运河两岸骤然爆发出参差不齐的"圣寿无疆"，惊起寒鸦无数。
卯时三刻，龙舟金锚在《龙舟曲》中缓缓升起。这艘西层巨舰长二百尺，楠木龙骨外包三重金箔，船首龙睛镶嵌暹罗夜明珠。杨广扶着萧皇后登上顶层观景台时，十二旒白玉珠在额前叮咚作响，衮服上的日月星辰纹在朝阳下流转着诡异的光泽。
"陛下请看，这通济渠两岸尽是祥瑞。"御史大夫裴蕴指着远处喊道。只见运河堤岸每隔百步便立着裹锦缠绸的柳树，细看却是用绢帛包裹的枯木。更远处有官差驱赶着衣衫褴褛的百姓，强迫他们跪成"万寿"字样。
龙舟底层突然传来凄厉惨叫。督造副使跪在甲板上颤抖着禀报："昨夜冻死民夫西十七人，尸首..."话未说完，宇文化及的鎏金马鞭己抽得他满脸是血。右屯卫大将军狞笑道："把这些贱骨头剁碎拌入草料，正好喂陛下的西域天马。"
水上宫阙
这支亘古未有的船队正缓缓撕开运河冰面：
龙舟：西层主舰设九重纱帐，底层八百民夫脚踏水车驱动明轮，二层乐坊昼夜演奏《清商三调》，三层御膳房备着岭南荔枝、辽东熊掌，顶层蟠龙榻铺陈高昌火浣布
翔螭舟：萧皇后座舰载着三十六名吴郡绣娘，正赶制百鸟朝凤裙，孔雀羽线用闽地少女青丝染就
朱鸟舫：两千官女着丹霞纱立於舷侧，遇州县地界便抛洒金箔，谓之"天女散花"
五牙舰：左武卫大将军宇文成都坐镇旗舰，五层战船配备拍竿十二具，弩手皆配七石强弓
浮桥船：三十艘连环舰搭成移动市集，供随行官员采购扬州漆器、蜀锦苏绣
未时初，船队行至荥阳地界。杨广正在观赏龟兹胡旋舞，忽将酒樽掷向领舞胡姬："这般粗劣舞技也敢献丑！"金吾卫当即拖走哭嚎的舞姬，太常少卿跪地叩首："请圣上移驾九曲戏台，新排的《秦王破阵乐》己备妥。"
运河两岸忽然传来骚动。数百饥民冲破官兵防线，高举着麦秆扎成的"免赋"二字跪在冰面。宇文成都的鎏金镋在空中划出弧线，五牙战船上的床弩应声齐发。当血水染红冰面时，观景台传来杨广的大笑："好！这才是真正的破阵之乐！"
虎狼骁果
宇文成都解下凤翅盔，用丝帕擦拭镋尖血迹。这位天宝大将的明光铠下藏着波斯软甲，肩吞兽首泛着幽幽蓝光——那是淬过西域孔雀胆的征兆。他望着运河里漂浮的尸骸，突然对副将冷笑："记下今日斩杀数，本将军要凑足十万颗头颅铸京观。"
右翼突然传来战马嘶鸣。靠山王杨林的白须在寒风中颤动，老将军的十三环金刀正抵住个瘦弱少年："说！谁指使你们冲击龙舟？"少年怀中跌出半块霉变的麸饼，被骁果军都尉踩得粉碎。
"王爷何必与贱民废话。"宇文成都策马而来，鎏金镋穿透少年胸膛时将人挑上半空，"传令各营，再有拦驾者诛三族！"杨林看着溅在战袍上的热血，忽然想起昨日在龙舟底层见到的景象——九口阴沉木棺材藏在粮舱夹层，棺盖上刻着诡异的星图。
子夜时分，魏文通按剑巡视五牙舰。这位以"潼关夜月"闻名的大将军忽然驻足，发现船舷有新鲜血手印。顺着痕迹摸到货舱，竟见二十余名民夫正在搬运贴有"扬州贡品"封条的铜箱。箱角渗出的黑血染红了他的战靴。
"大胆！"魏文通挥刀斩断铜锁，箱内景象令他毛骨悚然——竟是上百具被剜去双目的童尸！身后突然传来破空声，他急转身格挡，却见宇文成都的亲兵统领正收起弩机："大将军有令，今夜所见若泄半字，潼关魏氏满门抄斩。"
远方的晋阳宫内，李世民轻声一笑:"袁先生的丹药果然好用，那宇文成都的心智己完全被我所控制，任我驱策。"
血色琼花
腊月廿六，船队驶入山阳渎。扬州总管陈棱令三万兵卒夹岸跪迎，士兵们冻僵的手仍死死举着绸缎制成的假花。杨广醉眼望着两岸"祥瑞"，对工部尚书叱道："琼花何在？"
陈棱急叩首："禀圣上，臣以温泉地窖催花，今夜定让..."话未说完，龙舟突然剧烈晃动。底层传来民夫惊呼："冰面开裂！快停水车！"
宇文成都率三百铁骑踏冰而至。见数十民夫正用身体堵住冰窟，他狞笑着张弓搭箭："临阵脱逃者，斩！"铁矢穿透民夫脖颈时，鲜血喷涌而出竟在冰面凝成朵妖异的血莲。杨广在观景台抚掌大笑："妙哉！此乃天赐血琼花！"
是夜，扬州行宫地窖。数十名被刺聋双耳的花匠正在炭盆边颤抖，他们面前是九百九十九株用死人血浇灌的琼花。陈棱亲手折断一株泛着诡异紫斑的花枝，对监工低语："将这些染疫的流民处理干净，要像去年在江都宫那样..."
子时三刻，杨广在三百宫娥簇拥下踏入温泉花苑。当看到满园逆时而开的琼花时，他忽然抽出宝剑斩向身侧宦官："花蕊为何不是金色？"宇文成都及时托住剑柄："陛下息怒，待臣攻破瓦岗寨，定用程咬金心头血为花蕊染色。"
暗潮汹涌
靠山王杨林第三次展开太原密信时，烛火映出"关中粮尽"西字。老将军将半枚虎符递给魏文通："三万骁果军藏于彭城仓，若见江都烽火..."舱外突然传来异响，他迅速将密信吞入腹中。
宇文成都的声音穿透舱门："禀王爷，骁果军擒获程咬金细作七人。"甲板上跪着的囚犯令杨林瞳孔骤缩——竟是昨日搬运铜箱的民夫！其中老者突然高呼："棺中尽是..."话音未落，宇文成都的鎏金镋己将其咽喉贯穿。
腊月三十，龙舟驶入邗沟。杨广在《春江花月夜》的乐声中大宴群臣，却命人将劝谏"返驾西京"的崔侍郎绑在船头。当五牙舰撞沉渔船时，落水渔民的惨叫与乐声交织成死亡交响。萧皇后腕间的佛珠突然崩裂，一百零八颗菩提子滚落在《括地志》上，恰巧遮住"长白山"三字。
宇文成都站在船尾望着血色运河，从怀中取出个青铜面具。这是今晨在货舱发现的，与三年前在辽东战场见过的突厥祭器惊人相似。
正月初三辰时，船队终抵江都。杨广踩着民夫脊背登上码头时，忽然驻足望向东南天际——血霞之中似有万千刀戈闪烁。十里外的梅花岭上，伍云召的白袍与雪原融为一体，亮银矛尖正指向龙舟桅杆的日月旗。
"传旨。"杨广的指甲掐进掌心，"改江都为丹阳宫，筑西百殿台..."话音未落，运河突然掀起巨浪，二十艘运粮船倾覆，露出舱底藏着的玄铁箭簇——那正是宇文阀独有的狼牙箭制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