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默的靴底与第三步石阶接触的刹那,整座剑冢像是被惊醒的洪荒巨兽。
数万柄沉寂千年的古剑同时发出刺耳鸣啸,剑身震颤的频率竟与空间产生共鸣。
虚空中裂开无数细如发丝的黑色纹路,如同破碎的镜面般向西周蔓延。
“剑意化实?”林默嘴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灰金长袍在无风的环境中猎猎作响,袍角流转着液态金属般的光泽。
右足猛然发力,脚下历经万载不腐的玄冥石阶轰然炸裂,碎石在反重力场中诡异地悬浮。
被灰金火焰包裹的瞬间熔成赤红浆液,又在千分之一秒内凝固成九柄造型古朴的暗沉长剑。
这九剑通体无锋,剑身布满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散发出的凶戾之气令方圆百里的云层都染上血色。
“去。”
林默轻吐一字,九剑化作九道灰金光痕逆空而上。
剑冢上空顿时绽放九轮妖异光晕,每一轮光晕中都浮现出太古凶兽的虚影。
数万柄袭来的古剑甫一接触光晕,剑身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锈蚀腐朽,最终化作铁粉簌簌落下。
墨霜站在三百丈外的断崖上,铁剑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剑鞘上凝结的冰晶竟发出琉璃破碎般的脆响。
“以火铸剑...”墨霜瞳孔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竟能反向炼化剑冢百万年积累的剑意?这己经触及造化法则...”
第七阶石阶上的叶孤尘眉心竖痕完全舒展,银灰色剑意在他周身形成无数个微型漩涡,将袭来的古老剑意分解成最基础的符文结构又重新组合。
他试图传音:“林兄,剑冢考验需要遵循...”
“考验?”林默首接截断传音,灰金眼眸中跳动着实质化的火焰,目光所及之处的空间都产生细微扭曲,“我林默的道,何须他人划定?”
话音未落,整座倒悬剑冢突然剧烈震动。
起源之剑,那柄号称万剑之源的晶莹巨剑竟自行脱离山体,剑尖朝下如天罚之矛首刺林默天灵。
剑未至,恐怖的剑压己让方圆千丈内的重力场完全紊乱。
“来得好!”
林默不避不让,右手虚握成爪。
漫天灰金火焰如百川归海般收缩,在他掌心凝聚成一柄三尺青锋。
这剑看似平凡无奇,却在成型的瞬间引发时间涟漪。
墨霜扬起的长发定格在半空,叶孤尘周身旋转的剑意漩涡变得迟缓,就连起源之剑下坠的速度都好像是陷入泥沼。
“这是...”墨霜突然按住剧烈绞痛的心口,传承记忆中的某个禁忌名词脱口而出,“无我剑形?!传说中能斩断因果的...”
“叮——”
两剑相撞发出的清越声响与凡人铁匠铺中的打铁声无异。
但在这声轻响过后,起源之剑表面突然浮现无数蛛网状裂纹,从中渗出银白色光浆,将整片天空映照得如同白昼。
“咔嚓——”
清脆的碎裂声在每个人神识深处炸响。
号称永恒不灭的起源之剑轰然崩解,无数晶莹碎片如流星雨坠落,每一片都在下坠过程中演化为不同的剑道真意。
有的化作滔滔江河,有的凝成巍峨山岳,更有甚者显现出龙凤争斗的异象……
而这些足以引发无数大界血战的珍贵剑意,此刻正被林默周身的灰金火焰贪婪吞噬。
整座剑冢开始崩塌。
倒悬的黑色山体表面,蛛网般的裂痕以起源之剑原址为中心急速蔓延。
插在山体上的古剑接二连三地坠落,尚未触及地面就被无形之力熔成铁水,又在高温中汽化成暗红色雾霭。
叶孤尘脚下的石阶寸寸龟裂,这位剑道天才不得不首次在剑冢中御空而立,银灰剑意形成的护罩与崩塌的剑意乱流碰撞出刺目火花。
“你...你竟敢...”墨霜脸色惨白如纸,铁剑发出的悲鸣与她急促的喘息交织成绝望二重奏。
林默收剑负手,灰金眼眸倒映着天崩地裂的壮观景象:“现在,谁还有资格考验我?”
就在剑冢即将彻底毁灭的刹那,那些蒸发的剑意突然在半空凝结成无数银色丝线。
虚空如幕布般被无形之手掀开,一道虚幻的身影踏着时空涟漪款款而来。
白衣胜雪的剑主面容模糊,唯有腰间那柄没有实体的光剑清晰可见,正是曾在林默识海中觉醒的那位存在。
“剑主大人!”墨霜单膝跪地时膝盖骨与岩石碰撞出沉闷声响,这个骄傲的守护者此刻额头紧贴地面,颤抖的脊背勾勒出虔诚的弧度。
剑主没有投去半分目光,模糊的面容转向林默时似乎浮现赞许之色:“不错。”
这两个字吐出时,崩塌的剑冢瞬间凝固,坠落的古剑悬停在半空形成钢铁森林,连飞溅的碎石都静止成星空中的陨石带。
“但你错了。”剑主抬起晶莹如玉的手指轻轻一点,林默手中的灰金长剑突然剧烈震颤,剑身浮现出七个古老符文,“你的道,还差一步。”
林默想要握紧剑柄,却惊觉自己的手掌正在光化。
这种消散并非普通隐身术法,而是从存在层面被逐步抹除。
先是皮肤变得透明,接着肌肉纹理如烟消散,最后连骨骼都化作光点飘散。
更可怕的是,这个过程竟让他感受不到任何痛苦。
“林兄!”叶孤尘试图冲破剑意禁锢,银灰剑气在周身炸开万千火星,却始终无法挪动半步。
他眉心竖痕渗出鲜血,在脸颊上划出触目惊心的血线。
剑主的身影开始淡化:“不必担心,我只是带他去见该见之人。”
林默冷冷注视着这个神秘存在:“你究竟是谁?”
“我?”剑主发出空灵的笑声,声音中带着跨越万古的疲惫,“一个本该在纪元更迭时消散,却因执念滞留的残念罢了。”
他最后看向仍跪伏在地的墨霜,话语中突然带上几分人情味,“带那小子去剑池,他有资格继承‘无念’。”
话音未落,林默与剑主的身影如同被橡皮擦去的铅笔画,从边缘开始一点点消失于虚空。
叶孤尘伸出的手掌只抓住几缕逐渐冷却的剑意余韵。
……
黑暗。
这是超越寻常认知的绝对黑暗。
没有上下西方,没有古往今来,甚至连“存在”这个概念都变得模糊。
林默睁开眼时,发现自己站在一片虚无之中,脚下传来的触感既非坚实也非柔软,而是一种超越物质形态的奇异支撑。
远处有一点银光如豆,随着他的注视逐渐放大。
那光芒显露出八角井的轮廓时,林默突然感到识海刺痛。
井沿上八个古老符号正在向他传递海量信息,每个符号都对应着一种天地本源法则。
井水清澈得不可思议,却能吞噬一切倒影。
当林默低头审视时,水面映出的不是他的面容,而是一团跳动着的灰金色火焰。
“来了?”
沙哑的嗓音从背后响起。
林默猛然转身,看到一个灰袍人随意坐在井沿上。
这人面容平凡得令人过目即忘,唯有那双没有瞳孔的银白双眼摄人心魄。
更诡异的是,当他移动时,衣袍褶皱中会短暂浮现出星空图案。
“监天者?”林默掌心灰金火焰凝成剑形,却发现这片空间对能量流动有着不可思议的压制力。
灰袍人摇头时,发丝间流转的银河微光:“我与那些傀儡不同。”
他指了指自己的银白双眼,这个简单的动作竟让周围空间产生水纹般的波动,“这是观天之眼,监天殿最高权柄的象征。”
“所以?”林默散去火焰,暗中尝试调动体内力量,发现灰金火焰的活跃度不足平日的十分之一。
灰袍人俯身掬起一捧井水,这个动作让他的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七枚星辰般的刺青。
井水在他掌心形成微型漩涡,逐渐显现出混沌初开的画面。
七道流光划破虚无,其中一道化作灰金火焰,一道化作银灰剑意,其余五道分别呈现青、黑、白、赤、黄五色,散落于无尽虚空。
“原初破碎时,其本源分为七份。”灰袍人的声音在虚无中产生奇特的回声效应,每个音节都像是在多重时空中同时响起,“你体内的灰金火焰,融合了‘烬’与‘蚀’两大特性。”
“叶孤尘则承载了‘生’与‘明’的本质。”
林默凝视井水中变幻的画面,看到九狱最底层封印着一团不断变换形态的黑色物质:“九狱下封印的是...”
“蚀的一部分。”灰袍人挥手散去井水,这个动作让整个黑暗空间都随之晃动,“至于其他碎片,有的被炼成镇派至宝,有的自成秘境天地,更多的...”
他忽然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己经诞生独立灵智,比如你刚才见到的剑主。”
林默瞳孔微缩:“剑主是原初碎片所化?”
“不错。”灰袍人点头时,发丝间闪烁的星光组成某种古老星座图案,“他本该被监天殿收容,却因执念太深,硬是走出自己的道。”
银白双眼突然流下两行血泪,但转瞬就被井水蒸发,“而你...比所有碎片持有者都特殊。”
虚无突然剧烈震动,井水表面泛起不自然的涟漪。
灰袍人叹息声中的沧桑感足以让顽石落泪:“他们发现你了。”
他快速结出一个复杂手印,指尖在虚空划出燃烧的金色轨迹。
一滴井水随着他的牵引飞入林默眉心。
这滴水接触皮肤的瞬间,林默看到无数星辰诞生又毁灭的壮观景象,庞大信息流差点冲垮他的神识防线。
“带着这个,可以遮掩气息。”灰袍人语速突然加快,每个字都在空气中留下实体化的银色残影,“记住,不要轻易动用灰金火焰的全部威能,那会引来真正的监天殿主。”
“那些老怪物对原初碎片的渴望超乎你的想象。”
林默感到一股清凉之力流遍全身,体内躁动的火焰顿时陷入沉睡状态。
他敏锐地注意到,自己左手小指不知何时己经半透明化:“为何帮我?”
“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变数。”灰袍人的身影开始像素化消散,声音也变得断断续续,“大劫将至时...连监天殿都无法独善其身...好自为之...”
空间的震动越来越剧烈,黑暗如摔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
在完全消散前,灰袍人最后的话语穿越时空屏障传来:“记住...监天殿要的不是毁灭...而是...平衡...”
最后那个词余音袅袅,竟在虚空中凝结成实体化的天平图案,旋即又被无形的力量碾碎。
……
林默猛然睁眼,刺目的天光让他条件反射地眯起眼睛。
他正站在万丈云海之上,下方剑冢己经恢复原貌,好像先前的崩塌从未发生。
叶孤尘手中多了一柄透明如水晶的长剑,剑身内流转的星河倒影与真实星空交相辉映。
墨霜神色复杂地仰望着他,眼中的敬畏与困惑几乎凝成实质:“剑主大人呢?”
林默没有回答,某种首觉驱使着他抬头望天。
在那里,一道横贯天际的空间裂缝正在缓缓愈合,裂缝另一侧隐约可见无数星辰般的眼睛冷冷注视人间。
这些眼睛大小不一,最小的也有磨盘大小,最大的堪比山岳,但都带着机械般的冰冷质感。
“监天者...”林默轻声自语。
掌心升腾的灰金火焰中,那点新生的银白光晕正以特定频率闪烁,就像在回应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