血色褪去时,周戌的靴底踩碎了半块黄色的玉砖。
周戌牵着秦鸿雁的手,出现在了一座城门外。
秦鸿雁此刻己经恢复了神智,看来刚刚俩人确实是被神秘力量拉入了一个幻境之中,只不过对方没想到周戌这个异类的存在。
蒸腾的雾气里浮着檀香味,周戌眯眼看向十丈高的城门。
琉璃瓦上蹲着九只青铜睚眦,兽瞳随着往来灵体转动,獠牙间垂落的锁链串着数百颗头颅。
“这就是玲珑城的中心?”周戌扯开缠在颈间的招魂幡残布。
秦鸿雁一把拽住周戌,“噤声,那边的牌子上写着,第三区中心都城,那些巡防使感觉至少是金丹期。”
她是一步步修炼上来的,对于各种境界了解得比周戌还要清楚。
话音未落,城门突然传来哭嚎声。
远远看去,一位穿粗布麻衣的老者被铁链拖行,后背血肉模糊地烙着“丙等”二字。
黑甲军官一脚踩住他头颅:“本月香火税欠三斗,按律抽三成灵髓抵债!”
老者干枯的手抓向空中某处,那里悬着个模糊的孩童虚影,“求大人开恩…那是我孙儿的寄灵位…”
周戌瞳孔骤缩。
他看清军官腰间玉佩上刻着的饕餮纹,与幻境中那魂门事务所铜牌上是一模一样的纹路。
饕餮张口咬住老者咽喉的刹那,周戌拉着秦鸿雁冲进了为数不多的围观人群。
“住手!”
军官的刀锋停在老者喉前半寸。
周戌的两指夹住刀刃,只见那刀丝毫动不了半分。
“找死吗?这是清虚派外门执事!”一旁有小喽啰叫道。
“清虚派?”周戌舔了舔嘴唇,突然发力拧断刀尖,“巧了,我专治各种虚症。”
人群哗然退开。
军官暴怒的灵力威压碾了过来,但似乎到了周戌身前就化为了乌有,“抽灵髓是吧?小爷这儿有新鲜的。”
他扯开衣领,露出心口淡金色的门形印记。
军官瞳孔剧震:“先天道纹?!你……”
破空声打断了他的话,突然飞来的七枚铜钱钉入他们周围的地面上,北斗吞煞局!
城墙上一个穿灰布道袍的青年,指尖转着半块罗盘,“王麻子,你越界了,这老头是朱雀街,它那边的香火税,什么时候轮到西方城清虚派来收?”
周戌这才注意到,卫兵脸上布满坑洼的痘疤。
这个叫王麻子的军官脸色铁青:“玄清家老七!你们天机阁真要为了个废灵,跟清虚派撕破脸?”
“废灵?”被称作肖令的青年抬手一招,周戌腕间尚未消退的金纹突然亮起,“能引动接引台崩塌的废灵,你们清虚派养得起?”
僵持间,远处传来闷雷般的马蹄声。
八匹燃着幽火的骨马踏空而来,为首壮汉满脸横肉,腰间玄铁令牌刻着“雷”字。
他甩出铁链缠住老者脖颈,咧嘴露出镶金的犬齿:“老东西,你的寄灵位归我雷虎了!”
锁链绞紧的瞬间,孩童虚影发出尖啸。
周戌抄起半截断刀想掷出,秦鸿雁突然按住他肩膀:“别动,那是阴煞锁魂符。”
“鸿雁你怎么知道?”周戌愣了一愣。
“不知道,好像经过了刚刚那一场幻境,我突然多了不少记忆!”
雷虎的袍角无风自动,露出腰间暗红符箓,符纸上的朱砂纹路像活过来的蜈蚣,顺着锁链爬向老者。
锁链即将扯出老者魂魄时,周戌合身扑上。
锁链像一条灵蛇一样缠上了他的臂,阴煞之气顺着手少阳经窜向心脉。
雷虎狞笑着催动符箓:“你自己找死,就怪不得雷爷抽的…什么?!”
周戌心口的金纹突然暴涨。
阴煞之气如雪遇沸油,在金光照耀下蒸发成黑雾。
雷虎腰间的符箓剧烈震颤,竟挣脱束缚飞入了周戌的掌心。
“谢了。”周戌攥住符箓狠狠撕下,“这个礼物,我收下了。”
“啊啊啊!”雷虎惨叫着跌下骨马。
他腰间血肉模糊,符箓剥离处露出森森白骨。
周戌捏着挣扎的符箓,符纸上的朱砂纹路开始倒流。
秦鸿雁惊叫,“符文反噬!”
周戌整条右臂爬满蛛网般的黑纹,但他的嘴角却咧得更开,“不是反噬,是求救。”
他猛地将符纸拍向心口,“来,给你换个新家。”
金纹与黑符相撞的刹那,整个城池都剧烈地震颤了一下。
雷虎捂着伤口嘶吼:“拦住他!那是清虚派秘传…噗!”
周戌默默地看着黑符在心口消融,无数破碎的记忆涌入脑海:清虚派地牢、浸泡在血池中的灵体、玄铁令牌烙进后背的剧痛……最后定格在一双猩红的眼。
“玄阴子…”他无意识地念出这个名字,眼神扫向站在城墙上的那个青年。
秦鸿雁突然拽起他冲向广场边的一条巷子,“走!巡防使的飞舟来了!”。
周戌一手抱起昏迷在地的老者,一手朝城墙上的玄阴子招了招。
几人撞进一间棺材铺的瞬间,天际降下七道剑光。
一位白衣修士脚踏玉如意掠过广场,袖中飞出千百张寻踪符。
玄阴子反手洒出铜钱,在棺木上布下九宫迷阵,“不想死就躺进去。”
周戌刚钻进棺材,就听见头顶传来敲击声。
巡防使的声音冷如寒铁,“天机阁的匿息阵?玄阴子,你窝藏重犯,是想叛出不周仙界吗?”
“不敢。”玄阴子的声音带着笑意,“只是帮玉霄宫的大人们…捉只老鼠。”
棺盖缝隙透进一缕青光。
周戌看见巡防使的剑尖挑开了玄阴子的衣领,露出锁骨处玉霄宫云纹。
秦鸿雁突然剧烈颤抖,指甲深深掐进周戌手臂。
“玉霄宫…”巡防使收剑入鞘,“记住,西方城只能有一种规矩。”
脚步声远去后,周戌推开棺盖,跳了出来。
他指了指昏迷的老者:“能救?”
“救不了。”肖令笔尖一顿,“他的寄灵位被种了噬魂蛊,离开西方城就会发作。”
周戌看向墙角蜷缩的孩童虚影,那孩子正用透明的手指勾着老者衣角,每触碰一次,身形就淡几分。
秦鸿雁突然挥掌拍向虚影,被周戌徒手架住,“鸿雁你干什么?!”
“让他解脱。”秦鸿雁眼底闪过痛楚,“噬魂蛊会折磨灵体九十九日才肯吞噬,这是清虚派的手段。”
那孩童的虚影突然凝实,露出胸口缠绕的一圈黑线。
周戌心口的金纹再次发烫,他鬼使神差地伸手扯住黑线:“如果这是蛊…那我应该能……化解。”
金纹蔓延,黑线发出尖厉的嘶鸣。
孩童虚影炸成光点的瞬间,周戌呕出一口黑血,掌心突然多了一条不断扭动的蜈蚣,甲壳上布满人脸。
玄阴子惊叫到,“你抽出了蛊母?!”
轰隆——
惊雷炸响,整个西方城的蛊虫同时暴动。
城中各处封存的陶罐接连爆裂,黑潮般的毒虫涌向棺材铺。
玄阴子甩出八张雷符封门,脸色惨白,“这下麻烦大了,噬魂蛊母一死,所有子蛊都会反噬宿主!”
尖叫声从西面八方响起。
周戌冷哼了一声,眼底金光流转,“那就让反噬来得更猛些。”
他猛地捏碎蛊母,金色纹路顺着手臂爬上脖颈,“比如…这样?”
无形的波动扫过全城。
所有被蛊虫附体的修士突然抱头哀嚎,他们的本命法宝不受控制地攻向同伴。
秦鸿雁看着陷入混乱的街道,突然拉了一把后,率先跃上房梁,“现在!去抢飞舟!”
玄阴子哈哈大笑,“兄台的夫人也有趣的紧,巡防使的飞舟停在西方塔,那里有我要的东西。”
三人冲破虫潮时,周戌回头看了眼棺材铺。
老者的尸体正在消散,孩童虚影最后朝他挥了挥手,化作星芒飞入他心口的金纹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