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回烟火间

第36章 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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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重回烟火间
作者:
我想瘦五十斤
本章字数:
6512
更新时间:
2025-07-09

筒子楼通往厂医院的路,被奔跑的脚步踏成了灼热的炭火。

简陋的担架在赵师傅和工友稳健而急促的步伐中上下颠簸。陈毛蜷缩在旧棉被里,瘦小的身体随着颠簸剧烈地起伏,每一次颠簸都像要将他残存的呼吸震散。他青紫的小脸痛苦地扭曲着,嘴唇绀紫得发黑,喉咙里艰难挤出的“嗬…嗬…”声,如同破旧风箱濒临断裂前的嘶鸣,每一次吸气都伴随着胸骨可怕的凹陷,每一次呼气都带着身体濒死般的抽搐。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和身下的棉被,冰凉的湿意透过担架木板,烙在抬担架人紧绷的手臂上。

“快!再快点儿!”陈建国推着自行车紧随在侧,声音嘶哑得变了调,眼睛死死盯着担架上儿子痛苦挣扎的模样,眼球上布满了骇人的血丝。每一次听到儿子那艰难的喘息,都像有把钝刀在他心口狠狠剜过。他恨不能以身代之,恨不能把脚下的路瞬间缩短!

王婶踉跄着跟在担架另一边,一只手死死抓着担架边缘,指甲深深抠进粗糙的木头里,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另一只手徒劳地伸着,想要抚摸儿子冰凉汗湿的额头,却又怕惊扰了他最后那点挣扎的力气。眼泪在她脸上肆意奔流,无声无息,只有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抖动。巨大的恐惧和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己经彻底淹没了她,只剩下一个母亲本能地、绝望地追随着自己濒死的孩子。

陈默跑在担架前方半步,身影如同绷紧的弓弦。他强迫自己不去看担架上弟弟那骇人的模样,不去听那撕心裂肺的喘息。所有的感官都被强行压制,所有的情绪都被冰封。他的目光死死盯着前方道路的尽头,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厂医院!氧气!医生!

汗水浸透了他的后背,额发黏在冰冷的额角。每一次迈步,肺部都火辣辣地灼痛。但他不能停,不敢停!仿佛只要他慢下一丝,弟弟那微弱如风中残烛的生命之火,就会被彻底掐灭!

“嗬……哥……哥……”陈毛痛苦地仰起一点小脸,涣散的目光艰难地聚焦在陈默奔跑的背影上,那眼神里充满了对空气的无尽渴望和对哥哥最后的依赖。他用尽全身力气,才挤出这破碎的音节,随即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呛咳,小小的身体蜷缩得更紧,如同被抛上岸的鱼。

这声微弱的呼唤,像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陈默冰封的心上!一股尖锐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剧痛,瞬间穿透了强行构筑的冷静壁垒!

他猛地回头!

担架上,弟弟那青紫扭曲、痛苦窒息的小脸,如同最残酷的烙印,深深刺入他的眼底!那双曾经清澈、带着对哥哥无限信赖的眼睛,此刻只剩下濒死的灰败和无尽的痛苦!

前世冰冷的记忆碎片,带着血腥味,如同尖锐的冰锥狠狠扎进脑海!

——病床上,弟弟苍白瘦弱,氧气面罩下艰难的呼吸……

——医生遗憾摇头的眼神……

——父母瞬间崩塌的绝望哭嚎……

——那间永远失去了笑声的、冰冷死寂的屋子……

——还有……那个被他亲手点燃、最终却化为灰烬的、承载了所有希望的小推车……

不!

绝不能再重演!

他重生回来,不是为了再看一次这样的绝望!

“啊——!”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野兽般的低吼,猛地从陈默喉咙里迸发出来!那不是声音,是灵魂被撕裂的痛楚!他猛地停下脚步,转身扑向担架!

“毛毛!看着我!看着我!”陈默的声音嘶哑破裂,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疯狂!他一把抓住弟弟冰凉的小手,那手软得没有一丝力气,如同浸透了水的棉絮。他俯下身,脸几乎贴到弟弟青紫的小脸上,那双深不见底的寒眸死死锁住弟弟涣散的瞳孔,声音如同从牙缝里挤出的、带着血沫的誓言:

“哥在!哥在这儿!不准闭眼!听见没有!给我喘气!用力喘气!”

“哥带你去找医生!哥给你最好的药!哥让你活!你必须活!”

“哥答应过你!哥要带你去看真的麦浪!比馒头里的味道还要香的麦浪!”

“毛毛!你答应过哥的!你不能说话不算数!”

他的嘶吼在清晨寂静的街道上回荡,充满了绝望的疯狂和不容置疑的蛮横!仿佛要用这嘶吼,强行将弟弟从死神手里拽回来!

也许是这声嘶吼的刺激,也许是哥哥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疯狂的执念穿透了窒息的黑暗,陈毛剧烈抽搐的身体竟然奇异地缓和了一瞬!他涣散的瞳孔似乎凝聚了极其微弱的一点光,死死地、死死地聚焦在陈默那张因为痛苦和疯狂而扭曲的脸上。他用尽最后残存的一丝力气,死死地、死死地反抓住了哥哥的手!那冰凉的手指,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带着一种令人心碎的、拼尽全力的回握!

“嗬……”一声更清晰一点的、带着血沫的喘息,艰难地挤了出来。

“好!好样的!毛毛!”陈默眼中瞬间爆发出骇人的光芒,那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一丝裂隙的疯狂希望!“继续!用力!哥带你走!我们走!”他猛地首起身,对着抬担架的赵师傅和工友嘶吼,声音因为激动和用力而完全劈裂:“跑!别停!用最快的速度!跑——!”

担架再次如同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速度比刚才更快!陈默不再跑在前面,而是紧紧护在担架旁,一只手死死握着弟弟冰凉却用尽全力回握的小手,另一只手用力扶着担架边缘,分担着颠簸。他的目光再也不敢离开弟弟那张青紫的小脸,嘴唇无声地开合着,一遍遍重复着只有弟弟能听见的嘶吼和承诺,如同最固执的魔咒,对抗着步步紧逼的死神。

陈建国和王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惊呆了,巨大的希望和更深的恐惧同时攫住了他们。他们跌跌撞撞地跟上,眼泪流得更凶,却死死咬着嘴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生怕惊扰了儿子那点微弱却顽强的挣扎。

厂医院那栋熟悉的、灰扑扑的三层小楼,终于在道路的尽头露出了轮廓!楼顶上那个褪色的红十字标志,在清晨的阳光下,第一次显得如此温暖而神圣!

“医院!到了!快!”赵师傅的声音带着破音的狂喜!

担架如同旋风般冲进厂医院那扇敞开的、刷着绿漆的木门!

“医生!医生!救命啊!孩子快不行了!”陈建国的哭喊和王婶压抑的呜咽瞬间在空旷的门诊大厅炸响!

刺鼻的消毒水味混合着各种药味瞬间涌入鼻腔。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被这突如其来的混乱惊动,纷纷从诊室里探出头。

“怎么回事?”一个戴着眼镜、头发花白的老医生快步迎了上来,一眼看到担架上陈毛那骇人的青紫脸色和痛苦窒息的濒死状态,脸色瞬间凝重无比!“快!送急救室!通知内科老张!准备氧气!快!”

训练有素的护士立刻推来了带轮子的担架床。陈毛被小心翼翼地转移到上面。氧气面罩被迅速扣在他青紫的口鼻上!透明的面罩瞬间蒙上了一层浓重的白雾!

“嗬……嗬……”陈毛的喘息声在氧气的支持下,似乎稍微顺畅了一丝丝,但那急促的频率和胸廓可怕的起伏,依旧触目惊心!

“家属外面等!”老医生语气急促而不容置疑,指挥着护士将担架床飞快地推向走廊深处那扇写着“急救室”的红字门。

“毛毛!毛毛!”王婶哭喊着想扑过去,被陈建国死死抱住。

陈默站在急救室紧闭的门前,背对着父母,如同钉在地上一般。他浑身的肌肉依旧紧绷着,如同拉满的弓弦。汗水浸透的衣服紧紧贴在身上,冰冷黏腻。他微微佝偻着背,双手垂在身侧,紧握成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着瘆人的青白,指甲深深嵌进掌心,带来尖锐的刺痛,却远不及心中那冰火交织的万分之一。

急救室门上那盏刺目的红灯亮起。

“抢救中”三个字,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每一个人的神经上。

门外,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王婶压抑到极致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和陈建国粗重而痛苦的喘息。消毒水的气味冰冷地弥漫着,吞噬了最后一丝烟火气。

陈默缓缓地、极其缓慢地抬起头。

目光,穿过医院冰冷的走廊,越过筒子楼低矮的屋顶,死死锁定那间如同毒蛇巢穴的棋牌室方向。

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如同戴上了一张冰雕的面具。只有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深处,翻涌着足以冻结地狱的寒冰,和焚毁九天的烈焰!

冰与火交织的中心,是金牙彪那张因剧痛和恐惧而扭曲的胖脸,是那块沾着致命滑石粉的玻璃碎片,是弟弟青紫濒死的小脸,是前世那间冰冷死寂的屋子,是今生倒扣在搪瓷盘上的、象征着根基的麦浪之山!

所有的画面,所有的情绪,所有的誓言,所有的杀意,最终都凝聚成一句无声的、从灵魂最深处迸发出来的咆哮,在他的胸腔里疯狂冲撞,几乎要撕裂他的身体!

他嘴唇无声地开合,每一个字都带着血与火的重量,如同从九幽炼狱传来的审判:

“金、牙、彪。”

“奉、陪、到、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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