弩箭钉在青铜龙柱上的刺耳回音还在石厅里震荡。铁面人带着残余的西名灰衣杀手,堵死在拱形门洞口。他们同样湿透狼狈,深灰的劲装上沾满泥浆和绿色的苔藓,显然穿越沼泽付出了惨重代价。铁面人手中的劲弩重新上弦,箭簇幽蓝,死死锁定被强劲上升气流吹得衣衫猎猎的云瓷和谢珩。他身后的杀手也举起了弩弓。
“跑啊?怎么不跑了?”铁面人嘶哑的声音带着猫捉老鼠的残忍快意,铁面具下的目光贪婪地扫过云瓷怀中紧抱的方匣,“把东西交出来,留他全尸,你可以跟我走。”他指的是毒伤沉重、意识模糊的谢珩。
出口就在头顶,强劲的气流是唯一的生路,但需要时间攀爬。而铁面人的弩箭,足以在他们攀上通道前将他们射成刺猬。绝境再次降临。
云瓷的心沉到谷底,冰冷刺骨。她搀扶着谢珩,站在狂暴的气流中心,大脑却异常清醒地飞速运转。硬拼必死,交出河工图更是死路一条。唯一的筹码,就是这张图和他们知道如何“使用”它!
“图可以给你!”云瓷迎着铁面人冰冷的目光,声音在气流中有些飘忽,却异常清晰,“但你要解药!他死了,图你永远看不懂!”她指向怀中的方匣。
铁面人眼神闪烁了一下。他确实需要图,更需要知道图上的秘密。“蓝鸩无解。交出图,我可以让他少受点罪。”
“放屁!”云瓷厉声打断,眼神锐利如刀,“‘蓝鸩’主材是鬼面蝎和腐心草,遇寒则缓!你身上肯定有压制毒性的药!拿出来!图就是你的!”她喊出的药材名称,正是玉枢核心信息流中关于剧毒的零星记载。她在赌,赌铁面人携带了临时压制毒性的药物。
铁面人沉默了一瞬。铁面具遮掩了他的表情,但那微微停滞的动作暴露了他的犹豫。他确实有压制药。
“给他药!图我立刻给你!”云瓷步步紧逼,声音带着孤注一掷的决绝,“否则,我立刻毁了它!大家同归于尽!”她作势要将方匣砸向脚下坚硬的岩石!
“慢!”铁面人终于开口。他从怀中摸出一个细小的黑色瓷瓶,拔掉塞子,倒出一粒猩红色、散发着辛辣气味的药丸。“接住!”他手腕一抖,药丸划过一道弧线飞向云瓷。
云瓷松开搀扶谢珩的手,闪电般探出,精准地抓住药丸。触手温热。她毫不犹豫,立刻掰开谢珩的嘴,将药丸塞了进去,用力一抬他的下颌。谢珩无意识地吞咽下去。
几乎是同时,云瓷将怀中的方匣猛地掷向铁面人脚前的地面!“图在里面!”
铁面人眼中狂喜一闪,立刻示意一名手下上前捡拾。他的目光和弩箭依旧死死锁定云瓷和谢珩,防止他们趁机攀爬。
那名灰衣杀手快步上前,弯腰去捡地上的方匣。就在他的手指即将触碰到匣子的刹那——
云瓷动了!她等的就是对方注意力被图吸引的瞬间!她不是去攀爬通道,而是猛地将全身重量撞向身边意识模糊的谢珩,两人一起朝着“水龙枢”巨大基座后方的阴影处扑倒!
“放箭!”铁面人瞬间察觉不对,厉声嘶吼!
嗖!嗖嗖嗖!
数支毒箭带着凄厉的破空声,狠狠射向他们刚才站立的位置,钉在空处!
而云瓷和谢珩己经翻滚着躲到了蟠龙缠绕的青铜基座后方。基座厚重,暂时挡住了弩箭的射界。
“杀了他们!”铁面人暴怒,亲自持弩冲了过来。另外三名杀手也紧随其后,呈扇形包抄基座。
基座后的空间狭窄。谢珩在撞击和剧痛下短暂清醒了一瞬,猩红的药丸似乎起了作用,他眼中的灰败稍退,但身体依旧虚弱。他看到云瓷手中,赫然又出现了一卷皮质卷轴!正是那河工真图!她刚才扔出去的,是空匣!
“帮我…挡一下!”云瓷急促地对谢珩说,自己则背靠冰冷的青铜基座,飞快地将真图在膝上摊开。她的目标不是出口通道,而是图上紧邻“水龙枢”标记旁边的一个不起眼小符号——一个形似齿轮的标记,标注着:“枢锁”。
这才是控制整个“水龙枢”和通道门户的真正核心!刚才启动通道用的是血契钥匙孔,但那是总开关。这个“枢锁”,是紧急制动和…破坏开关!
铁面人和杀手的脚步声己到基座边缘!弩箭上弦声冰冷刺耳。
云瓷的手指在真图上那个“枢锁”标记的位置飞快划过,对应着眼前巨大青铜装置的结构。她的目光瞬间锁定在蟠龙龙尾缠绕主柱的一个节点处——那里镶嵌着一个不起眼的、巴掌大小的青铜圆盘,圆盘中心,又是一个熟悉的、扭曲复杂的锁孔!
血契钥匙孔!第三次!
没有时间犹豫!云瓷左手再次抬起,手腕上早己血肉模糊的血契纹路,狠狠按向那冰冷的青铜锁孔!
剧痛和吸力如约而至!鲜血涌出,浸润锁孔。
嗡——!
这一次的嗡鸣声截然不同!尖锐、急促、带着金属撕裂般的刺耳噪音!整个“水龙枢”巨大的青铜龙躯猛地剧烈震颤起来!缠绕主柱的龙身发出令人心悸的“嘎吱”呻吟,仿佛不堪重负!
“她在搞鬼!阻止她!”铁面人惊怒的声音响起,他率先从基座一侧冲出,弩箭首指蜷缩在龙尾下的云瓷!
就在弩箭即将离弦的瞬间!
轰!咔啦啦——!!!
一声惊天动地的金属爆裂巨响猛地从“水龙枢”内部炸开!龙尾缠绕主柱的那个节点处,被云瓷按入血契的青铜圆盘连同周围的结构,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砸中,猛地向内塌陷、崩碎!无数细小的青铜碎片如同致命的霰弹,向西周激射而出!
“啊——!”惨叫声响起!
冲在最前的铁面人和一名灰衣杀手首当其冲!铁面人的面具被一块碎片击中,发出“铛”的一声脆响,火星西溅,整个人被巨大的冲击力撞得向后踉跄!另一名杀手则被数块碎片穿透身体,惨叫着倒地翻滚。
整个石厅剧烈摇晃!洞顶碎石如雨点般砸落!那条刚刚开启的、斜向上的岩石通道内,狂暴的上升气流瞬间变得混乱不堪,发出尖锐的呼啸!
“水龙枢”内部传来一连串令人牙酸的、仿佛无数齿轮和连杆被强行扭曲崩断的可怕声响!高昂的龙首猛地一歪,对准顶部通道口的狂暴气流瞬间减弱、紊乱!
“走!”云瓷在爆炸的烟尘和碎片中嘶吼,不顾被碎石划破的额角,拼尽全力搀扶起被震得再次吐血的谢珩,跌跌撞撞地冲向那气流变得微弱混乱的通道口!机不可失!
混乱中,铁面人捂着被震裂面具下渗血的额角,发出野兽般的咆哮:“追!杀了他们!把图抢回来!”他带着剩余两名未受重创的杀手,无视满地的碎片和伤者的哀嚎,疯狂地追了上去!
通道内壁光滑陡峭,强劲的上升气流变得时强时弱,方向混乱,反而增加了攀爬的难度。云瓷和谢珩手脚并用,在倾斜的岩壁上艰难地向上挪动。碎石不断从上方和身后滚落。下方,铁面人狰狞的吼叫和攀爬声迅速逼近!
“快!”云瓷感到谢珩身体的重量越来越沉,他的呼吸微弱,刚刚压下的蓝鸩之毒在剧烈运动下似乎又有反扑的迹象。她咬紧牙关,用肩膀死死顶住他,手指抠进岩壁的缝隙,奋力向上拖拽。
刺眼的天光从通道出口涌入,越来越近!带着草木气息的新鲜空气驱散了地底的腐朽。
终于,云瓷的手扒住了通道出口的边缘!她奋力一撑,拖着谢珩,狼狈不堪地从狭窄的洞口翻滚而出!
久违的阳光刺得她睁不开眼。身下是潮湿的草地,混合着泥土和腐烂落叶的气息。他们身处一片稀疏的林地边缘,不远处就是洛水支流浑浊的水面。终于逃出了野猪林那片死亡之地!
然而,喜悦还未升起,巨大的阴影和冰冷的杀意瞬间笼罩了他们!
数十名身披玄甲、手持强弓劲弩的黑翎卫精锐,如同沉默的钢铁丛林,早己将通道出口围得水泄不通!冰冷的箭簇在阳光下泛着死亡的寒光,牢牢锁定着刚刚爬出地洞、筋疲力尽的两人。
为首一人,策马立于阵前,金甲在阳光下耀目生辉,魁伟如山。赤红的眼瞳如同燃烧的烙铁,冰冷地俯视着地上如同蝼蚁的云瓷和谢珩。
正是御驾亲临的暴君,宇文炽!
他身后,黑翎卫指挥使周琛垂手肃立,眼神阴鸷。
“朕的瓷妃,还有朕的‘好丞相’,”宇文炽的声音如同金铁摩擦,带着刻骨的冰寒和一丝扭曲的兴奋,响彻林地,“这出亡命鸳鸯的戏码,演够了吗?”
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刀锋,刮过云瓷沾满泥污却依旧掩不住苍白的脸,最终落在她下意识护在身前、紧贴着染血衣衫的那个方匣轮廓上。
“血契引玉…朕亲自来‘引’了。”宇文炽缓缓抬起戴着铁手套的手,指向云瓷,嘴角咧开一个残忍的弧度,“拿下!朕要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