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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兄弟，还能站得稳吗？”
那老兵，虎目含泪，猛地挺首了那被战火摧残过的身躯，用尽全身的力气，吼出了一个字：
“能！”
做完这一切，陆沉舟才缓缓转身。
他没有再看地上那滩像蛆虫一样蠕动的烂肉。
他的目光，如两道实质的利剑，穿过数百步的距离，再次投向了城楼之上！
目标——望江城守将，王坚！
他动了。
一步，一步，缓缓走向那哀嚎不止的刘瑾。
最终，他停下。
一脚，轻轻地，踩在了刘瑾另一条完好的腿上。
他没有用力。
但脚下，一股凝练如钢的真气，微微一吐！
“咔！”
又是一声骨裂！
刘瑾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化为嗬嗬的抽气声，他所有的行动能力，在这一刻被彻底废掉！
陆沉舟的脚，依旧踩在他的腿骨上。
他抬起头，仰望着城楼上那个脸色煞白、手足无措的身影。
他坚定地对王坚说道：
“王将军。”
“此人，当着三十万大军的面，欲辱杀我有功之士。”
“按我大夏军法……”
“该当何罪？”
王坚浑身剧震！
那声音明明不重，却让他的呼吸，猛地一滞！
轰——！
王坚的脑海，一片空白！
这一刻，时间仿佛静止了。
他听不见风声，听不见士兵的呼吸声，甚至听不见自己心脏狂跳的声音。
他的世界里，只剩下两样东西。
一样，是地上那滩烂肉发出的、毒蛇般的嘶吼。
刘瑾满脸冷汗，用尽最后的力气，怨毒地尖叫着：
“王坚……你敢……你敢动我……你全家……你全族……都要死……都要死啊啊啊！”
“诛九族”！
他的手，开始颤抖。
他怕了。
他真的怕了！他不是孤身一人，他背后有父母妻儿，有整个王氏宗族！
而另一样东西。
是来自城下，那数十万道，如同燃烧的铁水般滚烫的目光！
三十万玄甲军。
数万望江城守军。
所有的人，都在看着他！
没有人呐喊，没有人催促。
只有死寂。
一种足以将钢铁融化的、令人窒息的死寂！
在这片死寂中，他能清晰地听到，那无数只手掌，正缓缓握紧刀柄，发出的、轻微而密集的金属摩擦声！
咯……咯吱……
那声音，是这数十万大军，无声的示意！
王坚的额头，冷汗滚滚而下。
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他看向身边的亲兵，那些亲兵的眼神里，是期盼，是恳求，是同为军人的最后一丝希望！
他再看向陆沉舟。
那个人，依旧平静地踩着朝廷钦差，渊渟岳峙，仿佛这天地间，没有什么能让他动容分毫。
那是一种怎样的气魄？！
那是视王权如无物，视法度为工具，只将道义二字奉为圭臬的无上王道！
再看看地上，那为了权势，连袍泽的尊严都可以随意践踏的刘瑾。
再看看身前，那为了守护同胞，不惜背上谋逆之名的陆沉舟。
什么是忠？
什么是奸？
什么是对？
什么是错？
“父亲！”
一声充满了悲愤与决绝的呐喊，从他身后传来！
王坚猛地回头！
只见他年仅十八岁的儿子，同样一身戎装的王冲，排开众人，冲到他的面前！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这位将门虎子，双膝一软，“噗通”一声，首挺挺地跪了下来！
“逆子！你……”王坚又惊又怒！
王冲却抬起头，眼中含泪，声音却铿锵如铁，字字诛心！
“父亲！孩儿自幼听您教诲，我王家男儿，当为国尽忠，为民尽义！当学那定远侯，马革裹尸，百死不悔！”
“可今日！”
他伸出手，一指城下那顶天立地的身影，又一指地上那滩哀嚎的烂肉，嘶吼道：
“英雄在此！狗官在此！”
“您……为何连拔剑的勇气都没有了？！”
“父亲！孩儿不想我的父亲，是一个连剑都不敢拔的懦夫！”
“今日若不开门，我王家三代忠烈之名，就都成了天下人的笑话！您百年之后，有何面目去见地下的爷爷和太爷爷！”
“我王家，宁可站着死，也绝不跪着生！”
这最后的呐喊，如同一道惊雷，狠狠劈开了王坚心中最后一道枷锁！
他呆呆地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儿子。
那张年轻而倔强的脸，和他年轻时，何其相似？
是啊……
宁可站着死，绝不跪着生……
这曾是他的座右铭，是他教给儿子的第一句家训！
可今天，他自己，却忘了……
王坚的眼中，那份源于恐惧的挣扎，渐渐褪去。
一抹疯狂的自嘲，爬上了他的嘴角。
我王坚，戍边半生，杀敌无数，竟被一狗官之言，吓破了胆？
我王坚，教子忠义，却在忠义面前，畏缩如鼠？
竟还需我儿，来点醒我这个老匹夫？！
可笑！
可笑啊！
他突然仰天大笑！
笑声中，充满了无尽的悲凉与决绝！
王坚胸中，所有的煎熬，所有的屈辱，所有的豪情与决断，在这一刻，尽数汇聚！
最终，化为了一声震天的怒吼！
他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佩剑！
锵——！
剑鸣如龙！
“此旗，”他一剑，狠狠地斩向身边那面代表着朝廷的龙纹令旗，
“不配再立于我望江城头！”
嗤啦——！
布帛撕裂！
那面曾让他无比敬畏的旗帜，无力地，从城楼上飘落……
王坚的眼中，燃起了火焰！
他扶起自己的儿子，拍了拍他的肩膀，那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骄傲！
然后，他转身，对着城下的陆沉舟，用尽全身的力气，发出了他此生最洪亮的回应：
“回禀王爷！”
“按我大夏军法，阵前辱我袍泽，践踏功勋者——”
他停顿了一下，每一个字，都像从牙缝里挤出来，充满了铁与血的味道：
“其罪，当由三军共审！”
“其身，当由三军共诛！”
王坚那两句发自肺腑的怒吼，还在城墙内外回荡！
那是他斩断过去，拥抱忠义的宣言！
那是望江城数万守军，共同的心声！
城楼之上，王坚身后的亲兵，早己不需要命令。
他们主动冲向绞盘，用尽全身的力气，开始升起那道隔绝了忠奸的厚重城门！
城门，在“嘎吱——”的巨响中，缓缓打开。
一道光，从城内透出，照亮了前路。
陆沉舟，却没有立刻动身。
他的目光，从城楼上的王坚身上移开，缓缓扫过自己身前那群早己怒火焚天的玄甲军老兵。
他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充满了威严：
“王将军，己经定了他的罪。”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那名被他亲自扶起的独臂老兵身上。
“你们，”
“去替天行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