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宴在一种诡异的压抑气氛中不欢而散。
李侍郎之女被掌嘴拖走,那清脆的巴掌声仿佛还回响在每个人的耳边,让所有人都见识到了太子雷霆般的手段,以及他对这位未来太子妃……匪夷所思的“维护”。
再无人敢多言半句。
宴席结束后,萧长渊与苏清晚并肩走出暖阁,福安早己备好马车候在宫道旁。
“恭送殿下,恭送苏姑娘。”福安躬着身,不敢抬头。
萧长渊面无表情,径首踏上了马车。
苏清晚提着裙摆,姿态从容地跟了上去。
车帘落下,隔绝了外界所有的窥探目光,也瞬间将这方寸之地变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囚笼。
马车缓缓开动,车轮碾过青石板路,发出单调的“咯噔”声。
车厢内,气氛比冬日的寒冰还要凝重。
萧长渊端坐在一侧,一身玄衣,与昏暗的光线融为一体。他没有看苏清晚,只是闭着双目,但那紧绷的下颌线和微微颤抖的指节,暴露了他极不平静的内心。
苏清晚则悠闲地靠着车壁,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那股几乎要将人撕裂的怒意。她甚至还有闲心伸手,轻轻拨弄了一下窗边垂挂的流苏。
时间在死寂中一分一秒地流逝。
那段突如其来的画面,那股锥心刺骨的寒意,依旧盘旋在萧长渊的脑海中,挥之不去。
冰冷的池水。
拼命挣扎的女孩。
岸上苏清柔那张恶毒的脸。
还有那份伴随而来的、不属于他的绝望与恨意。
他猛地睁开双眼,一道寒光迸射而出。
“冰水是怎么回事?”
他终于开口,声音沙哑低沉,像两块冰冷的石头在摩擦。
苏清晚拨弄流苏的手指顿了一下。
她缓缓转过头,昏暗中,那双眸子亮得惊人。她的脸上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茫然与无辜。
“殿下在说什么?”她轻笑一声,似乎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莫名其妙,“什么冰水?臣妾不懂。”
她在撒谎!
就在她开口否认的瞬间,一股微弱但清晰的情绪,通过合欢蛊那无形的链接,传了过来。
是轻蔑。
以及一闪而过的警惕。
这个认知让萧长渊心中的怒火“轰”的一声再度燃起。
她把他当傻子一样戏耍!
“苏清晚!”
他低吼一声,猛地探身过去,一把掐住了她光洁小巧的下颌。他的力道极大,几乎要将她的骨头捏碎。
“孤再问你一遍,那段记忆,是怎么回事!”
他将她死死地按在车壁上,两个人的距离近在咫尺,呼吸交缠。他能清晰地看到她脸上每一丝细微的表情,感受到她皮肤传来的冰冷触感。
苏清晚的脸被迫仰起,下颌传来剧痛,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
可她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惧色。
她迎着他那双燃烧着怒火的眸子,毫不畏惧。
“殿下,”她艰难地开口,声音却依旧平稳,“您最好保护好我。”
她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蛊惑,也带着一丝赤裸裸的威胁。
“毕竟,我现在是您唯一的‘脸面’。”
“也是您唯一的‘解药’。”
萧长渊掐着她的手,猛然一僵。
是啊。
脸面。解药。
这两个词,像两座大山,死死地压在他的身上,让他动弹不得。
在宫宴上,他为了皇家的颜面,为了自己的储君地位,不得不“维护”她。
在生死面前,他为了活下去,不得不依赖她。
这个女人,用最卑劣的手段,将自己变成了他最致命的弱点。
满腔的怒火与杀意,在这一刻,竟找不到任何宣泄的出口。他想杀了她,却不能。他想折磨她,却投鼠忌忌。
这种无力感,是他生平第一次体会到。
“呵。”萧长渊发出一声意义不明的冷笑,终究是愤然甩袖,松开了手。
他猛地转过身,背对着她,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寒气。
他第一次,对一个女人,产生了如此强烈的无力感,和一种连他自己都不愿承认的……探究欲。
她到底是谁?
她身上究竟藏着多少秘密?
那份恨意,又是从何而来?
马车一路无话,最终停在了相国府门前。
苏清晚整理了一下被他弄皱的衣领,面色如常地走下马车,对着车厢的方向,行了一个标准的福礼。
“臣妾告退。”
说完,她转身,头也不回地走进了那座对她而言,比冷宫更冰冷的府邸。
与此同时,相国府的书房内。
“啪!”
一个名贵的青瓷茶杯被狠狠摔在地上,西分五裂。
相国苏宏远气得浑身发抖,指着跪在下方的苏清柔,破口大骂:“蠢货!你这个蠢货!那是宫宴,那是皇后娘娘的面前!你的脑子是被猪油蒙了吗?敢当众去揭太子的伤疤!”
柳氏跪在一旁,也是花容失色,不停地磕头:“老爷息怒,柔儿她只是一时糊涂,她也是为了给相府出气啊!”
“出气?我看她是想让整个相府都给她陪葬!”苏宏远怒不可遏,“从今日起,禁足于清风苑,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踏出半步!给我好好反省!”
苏清柔又惊又怕,哭得梨花带雨,却不敢再辩解一句,被下人拖了下去。
苏清晚回到自己那偏僻的小院时,便听说了前厅的动静。
丫鬟春桃小声地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脸上是藏不住的快意。
苏清晚的脸上却毫无波澜,仿佛只是听了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
她走进房间,关上门,将所有的喧嚣都隔绝在外。
萧长渊的“情感共鸣”,是她计划之外的变数。
一个不受控制的变数。
她必须更加小心,更加谨慎地掌控他能“看到”和“感受到”的东西。
她走到窗边坐下,从怀中拿出那根早己被得光滑温润的木簪,用一块干净的软布,一遍又一遍地,轻轻擦拭。
复仇的火焰,在她平静的眼底,静静燃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