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铜指环悬浮在张松鹤掌心,缓慢旋转。其上流转的符文如同活着的蝌蚪,散发着冰冷、沉重、令人灵魂窒息的禁锢气息。空气凝滞,监护室内只剩下甄诚那如同破风箱般艰难、带着血沫的喘息,每一次都撕扯着紧绷的死寂。
张松鹤的目光如万载寒冰,穿透空气,落在甄诚身上。那目光中没有逼迫,只有一种俯瞰蝼蚁挣扎的漠然与等待。等待一个注定、也必须接受的结局。
“戴上它。” 声音平淡,却如同天宪律令,不容置疑。
平台上的黑血己积成一小洼。甄诚残破的身体在剧痛和极致的枯竭中微微抽搐。然而,当张松鹤的目光扫过静滞舱时,甄诚那涣散的瞳孔骤然凝聚!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被泼上滚油,那点幽暗的火焰再次疯狂跳动起来!
婉儿……
带走她?湮灭她?不!绝不允许!
这执念超越了肉体濒临崩溃的痛苦,压倒了金丹修士浩瀚威压带来的绝望。它像一根烧红的钢钎,狠狠钉入甄诚混沌的意识深处,带来一种近乎麻木的清醒。
“呃…呃…” 喉咙里挤出不成调的嘶鸣。他残破的、被黑血染透的左手,那只仅存相对完整的手臂,如同生锈的机械,极其艰难地、一寸一寸地抬起。手臂上的黑色疤痕剧烈蠕动,幽暗物质在皮下疯狂奔流,对抗着禁灵环那无处不在的压制力场,也对抗着自身骨骼碎裂的剧痛。
手臂颤抖着,每一次微小的移动都伴随着骨骼摩擦的细微声响和肌肉撕裂的痛楚。黑血顺着指尖滴落,在合金平台上溅开刺目的污痕。
终于,那沾满污血、指甲崩裂的手指,触碰到了悬浮的青铜指环。
嗡——!
就在指尖接触的刹那,指环猛地一震!其上流转的符文瞬间爆发出刺目的青光!一股远比之前感知到的更加庞大、更加纯粹、带着煌煌天道意志的禁锢之力,如同决堤的星河,狠狠灌入甄诚体内!
“啊——!!!”
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无尽痛苦与灵魂被撕裂的惨嚎,从甄诚喉咙深处炸裂开来!
他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猛地向后弓起!覆盖身体的污浊凝胶瞬间被震飞!体表所有狰狞的黑色疤痕骤然亮起刺目的幽光!疤痕下的幽暗物质如同被投入滚油的水,疯狂地沸腾、翻滚、试图抵抗那入侵的天道禁锢之力!
暗蚀核心在识海深处发出了濒临解体的哀鸣!那刚刚稳固的黑暗旋涡被狂暴的青色符文锁链强行缠绕、勒紧!每一次旋转都变得滞涩无比,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推动万钧磨盘!核心输出的维系婉儿薄膜的力量瞬间被压制到几乎断绝!
更恐怖的是灵魂层面的碾压!禁灵环的力量如同无数根冰冷的、带着倒刺的锁链,狠狠刺入他的意识深处,缠绕、勒紧!一种源自生命本源的束缚感,一种被彻底掌控、沦为提线木偶的绝望感,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弥漫全身!
剧痛!撕裂!禁锢!碾压!
甄诚的身体剧烈地痉挛、抽搐,如同离水的鱼。七窍中涌出的不再是暗红的血,而是粘稠如墨、散发着冰冷湮灭气息的黑色液体!他双眼翻白,瞳孔中的幽暗火焰疯狂跳动、闪烁、如同风中残烛,随时可能彻底熄灭!
“甄大哥!” 被灵压死死按在舱壁上的田梦,看着甄诚那惨烈到极致的痛苦模样,泪水混合着血沫汹涌而出,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她想冲过去,身体却被无形的巨掌死死按住,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
周振国和秦岳脸色铁青,双拳紧握,指节捏得发白。他们能感受到那股禁锢之力的恐怖,那绝非简单的能量封锁,而是对生命本质的奴役烙印!张松鹤的手段,比他们预想的更冷酷,更彻底。
张文佳脸色苍白,看着甄诚在禁灵环下痛苦挣扎的惨状,眼神剧烈波动。他紧握剑柄的手指微微发白,指甲深深陷入掌心。黑石谷那吞噬毒素的冰冷触感再次浮现,与眼前这炼狱般的景象重叠,让他心中那丝刚刚萌芽的复杂情绪,瞬间被巨大的冲击和一丝……难以言喻的愧疚淹没。
张松鹤面无表情地看着。甄诚的挣扎,那暗蚀力量的狂暴反抗,都在他的预料之中,甚至是他想要看到的。唯有在极致的对抗中,才能更清晰地窥探这异端之力的本质。
青铜指环在甄诚指尖剧烈震颤,青光与幽光激烈对抗、湮灭,发出令人牙酸的滋滋声。甄诚的身体如同承受着千刀万剐的酷刑,每一次抽搐都带出更多的黑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他会在下一秒彻底崩溃、神魂俱灭时——
他那只死死触碰着指环的左手,猛地一收!
不是推开,而是——死死攥住!
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一根浮木,又如同垂死者咬住复仇的利刃!
嗡!!!
禁灵环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青光!无数细密的青色符文锁链虚影瞬间穿透甄诚的皮肤、血肉、骨骼,深深烙印进他每一寸肌体,缠绕上他濒临崩溃的暗蚀核心!最终,锁链的源头收缩,那枚冰冷的青铜指环,如同烧红的烙铁,死死箍在了他左手无名指的指根处!
禁锢,完成!
甄诚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抽掉了所有骨头,重重在冰冷的合金平台上。所有的挣扎、抽搐、嘶吼,瞬间停止。他双眼空洞地望着天花板,瞳孔中的幽暗火焰微弱得只剩下针尖大小的一点,仿佛随时会消散。体表沸腾的幽暗物质彻底平息,如同死寂的淤泥,覆盖在那些更加深邃、如同活体烙印般的黑色疤痕之下。唯有胸口极其微弱、缓慢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静滞舱内,那层黑暗薄膜在禁锢完成的瞬间,剧烈地波动了一下,光芒明显黯淡了许多,如同风中残烛,但终究没有熄灭。维系它的力量,被压缩到了极限,仅靠那枚死核残骸在底座中散发的微薄死寂本源苦苦支撑。
“师叔……” 张文佳看着平台上如同被抽空灵魂、只剩下躯壳的甄诚,声音艰涩。
张松鹤收回目光,那浩瀚的灵压如同潮水般退去。监护室内沉重的空气骤然一松。田梦如同虚脱般从舱壁上滑落,在地,剧烈地咳嗽着,泪眼模糊地看着平台上的身影。
“禁制己成。” 张松鹤的声音恢复了古井无波,仿佛刚才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此环锁其异力,锢其神魂。日常行动无碍,若妄动本源,或行逾矩之事,顷刻间神魂俱灭。” 他目光扫过周振国,“东海‘沧溟龙鼋’异动,己成大患。日后,清剿出发。此獠随行,戴罪立功。此间事宜,自有文佳与你等接洽。”
他不再停留,转身,玄青道袍无风自动,一步踏出,身影己消失在门外,仿佛从未出现过。唯有空气中残留的淡淡威压,和平台上那具戴着冰冷青铜指环、气息微弱如游丝的躯体,证明着刚才发生的一切。
张文佳看着师叔消失的方向,又回头看了一眼平台上死寂的甄诚,眼神复杂难明。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心绪,转向周振国,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干涩:“周司令,东海之行事关重大,请尽快准备。关于‘归墟’……甄诚的协同作战细节,稍后详谈。”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在地、泪流满面的田梦身上,又迅速移开,补充道:“静滞舱……请务必维持稳定。此环……亦与其相连。” 说完,他不再看任何人,转身快步离去,背影带着一丝仓促。
监护室内,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仪器重新启动后发出的微弱嗡鸣。
周振国走到平台前,低头看着如同破碎人偶般的甄诚。那枚青铜指环冰冷地箍在无名指上,散发着不祥的青光。他伸出手,似乎想探查一下,却在距离甄诚身体寸许时停下。一股冰冷的、带着禁锢与湮灭气息的力场隐隐排斥着他的靠近。
“秦岳,” 周振国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沉重,“安排最高规格监护,确保他……活着。通知研究所,准备接收‘黑石谷’带回的灾祸晶核。东海……我们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秦岳沉默地点点头,眼神锐利地扫过甄诚左手那枚刺眼的指环,又看向静滞舱内光芒黯淡的薄膜。风暴,才刚刚开始。而枷锁下的薪火,还能燃烧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