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汴州西城墙在震耳欲聋的雷鸣与一声沉闷的巨响中轰然崩塌！
浑浊的洪流如同挣脱囚笼的恶兽，裹挟着森森白骨（正是先前发现的沈家军遗骸）冲入街巷，瞬间吞噬了低洼处的民舍。
“不是天灾，是人祸！”颜汐扑到残垣边，不顾泥泞，徒手抠出墙基边缘的焦黑泥土。
一股极其刺鼻、混合着硫磺和硝石燃烧后的独特气味首冲鼻腔，呛得她几乎窒息。
“火药！裴砚在伏牛山偷运的硫磺，原来是为了今日炸堤屠城！”
沈栀桉踉跄几步，剑锋指向浊浪翻滚的漕渠方向。
一艘巨大的、雕刻着蟠龙的御舟残骸在洪峰中沉浮，如同被撕裂的巨兽尸骨。
借着惨白的闪电，她看清了那压舱石缝隙中露出的——分明是纠缠着水草、嵌着锈蚀铠甲的森白人骨！
“用我沈家忠魂的骸骨…给他的龙舟压舱…”她染着汞毒青黑纹路的手死死掐进城墙的裂缝，指甲崩裂渗血也浑然不觉，眼中燃烧着刻骨的恨意。
“我要将这昏君…钉在万世唾骂的罪己碑上！”
“想钉他，先活过今夜！”颜汐厉声喝道，一把扯下腰间象征御史权威的青绶鱼符，狠狠拍在城墙最大的豁口旁。
对身后仅存的几个泥浆满身的府兵和衙役吼道：“传令！就近拆毁己淹的房舍，取梁柱木石堵住缺口！速去征调全城酒肆、醋坊存酿，不拘多少，尽数淋于城墙砖缝！”
一道惨白的惊雷撕裂苍穹，瞬间照亮了城外不远处的一座山丘。
青衫身影执伞而立，正是裴砚！他身后，数十名身着粗布短褐、却动作利落的矿工，正将最后一桶黑乎乎的火药埋入摇摇欲坠的堤基之下。
裴砚的目光穿过雨幕，遥遥与城头上的颜汐、沈栀桉对上，嘴角勾起一丝冰冷而胜券在握的笑意。
与汴州炼狱般的景象截然不同，紫宸殿内灯火通明，却弥漫着令人窒息的压抑。
须发皆白的老臣王衍，枯瘦如柴的手高举着那页染血的《丁籍》残页，声嘶力竭，字字泣血：
“陛下！睁开眼看看啊！陇西三百童男女，皆是父母生养，活生生的人命！被当作药引填入丹炉，冤魂日夜泣血，上干天和，方有今日汴州之劫啊！” 他重重以头抢地，额上鲜血渗出，染红了残页上“药工丁未七号”的字样。
高踞龙椅的皇帝，脸色在烛火下显得异常灰败，眼中却只有被冒犯的暴怒：“妖言惑众！拖下去！给朕打入天牢！”
殿前金吾卫刚欲上前，王衍老臣眼中闪过决绝，用尽毕生力气，猛地撞向御座前的蟠龙丹墀！
“砰——！”
颅骨碎裂的闷响在死寂的大殿中炸开，刺目的鲜血如泼墨般喷溅在御座扶手上那蟠龙的金目之上，顺着龙鳞蜿蜒流下。
“老臣…今日…以血…涤…乾…坤…” 王衍尸身缓缓滑落，怀中紧攥的另一册文书随之摊开在地——
赫然是《伏牛山矿料交割录》！翻开的那一页，墨迹清晰地记录着：
【天佑元年 九月初七 丹砂三十斤 输…翊坤宫】
一片死寂中，裴砚突然出列，撩袍跪地，声音悲愤铿锵：“陛下！王老大人以死明志，血谏惊天！臣裴砚，恳请陛下即刻下旨，彻查陇西炼丹血案与翊坤宫丹砂之用！为枉死孩童伸冤，为天下苍生…”
话音未落，异变陡生！
“噗嗤！”
一声轻响，伴随着裴砚猝不及防的痛哼。
只见苏贵妃不知何时己悄然移步至他身侧，手中那支精巧的金簪，此刻己狠狠贯穿了他的右掌！
簪头镶嵌的红宝石因受力而裂开一道细缝，里面竟露出幽蓝如鬼火的粉末！
“裴相连日操劳，又被汴州妖氛所侵，心神不宁，口出妄言了。” 苏贵妃脸上挂着温柔似水的笑容，眼中却寒冰刺骨，簪尖缓缓转动，又向裴砚的喉管逼近一寸。
“该好好服些…太医署秘制的‘清心散’，静养几日才是。”
(场景切回：汴州城头)
沈栀桉靠在冰冷的城堞上，猛地呕出一大口粘稠的黑血。
汞毒的青黑纹路己如蛛网般蔓至她苍白的颈侧，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痛和腥甜。
她颤抖着从怀中摸出阿芜“遗落”的那张药方，借着城下火光和天际残雷，艰难辨认：
“青…金石…研磨…冲服…可解…百毒…尤克…汞患…” 落款处，那个新月形的刺青图案，在血污和雨水中依然清晰刺目！
“不能吃！” 颜汐劈手夺过药方，只扫了一眼，脸色剧变。
她太熟悉这个了！
“这不是青金石！这是斑蝥（芫青）研磨的剧毒粉！服下片刻，便肠穿肚烂，神仙难救！” 情急之下，她蘸着自己手臂被碎石划破渗出的血，在潮湿的城墙砖上快速划拉：
＞ “蓝石有金屑，色沉味咸涩”
＞ “此物恶臭冲，遇热生毒烟！”
“叮铃铃——！”
沈栀桉鬓边的金铃毫无征兆地疯狂震响！并非风动，而是某种极高频的震动！
几乎是同时，颜汐后心处汗毛倒竖！她猛地抬头——
不远处那座高耸的皇家琉璃塔顶，一道细微到几乎难以察觉的寒光在雷雨中一闪即逝！
一支通体乌黑、箭镞泛着诡异蓝芒的淬毒弩箭，撕裂雨幕，悄无声息却又快如闪电般射向颜汐后心要害！
“小心！” 一声凄厉的惊呼。
绯红的身影如一团燃烧的火焰，爆发出惊人的速度腾空而起！
沈栀桉竟以血肉之躯，徒手向那支夺命弩箭抓去！
“嗤啦！” 箭杆被她死死攥住！但巨大的冲击力带着她向后倒飞，淬毒的箭镞划破了她掌心，一丝冰凉剧痛瞬间窜入血脉！
她整个人如折翼之鸟，自高高的城堞上向后仰坠而下！
“栀桉！！” 颜汐目眦欲裂，不顾一切地扑出城墙，半个身子悬空，竭力伸出手去！
两只染血的手，指尖在空中惊险地交错…滑脱…
眼看沈栀桉就要坠入下方汹涌的、漂浮着断木和尸骸的洪流！
千钧一发之际，一道玄色身影如大鹏般掠过！
萧彻的玄色大氅如铁幕般卷出，精准地缠住了沈栀桉下坠的腰肢，猛地将她拉回！
巨大的冲力让他肩头包扎好的箭创瞬间崩裂，鲜血迅速染红衣襟。
他将人死死按在怀中，声音因剧痛和急切而沙哑：“别动！箭镞有倒钩！乱动毒走得更快！”
意识模糊的沈栀桉，在极致的痛苦和恨意中挣扎，手指无意识地乱抓，猛地扯开了萧彻前襟的系带！
玄色衣襟散开，露出了里面紧贴胸膛的玄铁护心镜！
沈栀桉涣散的瞳孔猛地聚焦在那镜面上——三道清晰的、呈品字排列的凹痕！
与她鬓边金铃的铃舌形状、大小严丝合缝！
这正是…那夜在东宫武库图纸上看到的、九冥弩配套破甲箭矢留下的独特痕迹！
“果…然…是…你…的…弩…” 她凄然一笑，带着无尽怨毒与绝望，一大口黑血呕在萧彻胸前，彻底昏死过去。
昏厥前，她染着毒血的指甲，用尽最后力气，狠狠在镜面那华贵的赤金色涂层上抠刮了一下，竟刮下了一小片薄如蝉翼的金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