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寻”感觉自己的力气正随着阳光一点点流走,躺在北渡怀里,望着天井里嬉笑的念禾与念战的子女,嘴角挂着满足的笑。她的指尖轻轻抚过北渡的脸,这张脸,从三百年前魔渊边的冷峻,到如今染了江南烟火的温润,每一道纹路里,都藏着他们的岁岁年年。
“北渡啊……”她气若游丝,声音散在满院茉莉香里,“这一辈子,值了。” 北渡紧紧攥着她的手,掌心的温度与她愈发冰冷的皮肤相触,他喉间哽咽,却把所有的不舍都咽进肚里,换成温柔的笑:“寻儿,别怕,我一首在。”
“南寻”闭上眼,最后一缕气息消散前,她看见北渡鬓角的白发,在阳光里泛着银白的光,像他们初遇时江南雪后的青石板路,干净又漫长。待她彻底没了气息,北渡抱着她的身体,在天井里坐了整整三日,任念禾念战的哭声绕梁,任茉莉花香浸透衣裳,他的世界,只剩怀里渐渐凉透的人。
“南寻”的肉身葬在江南城外的青山,北渡亲手砌了坟,碑上刻着“吾妻南寻之墓”,字里行间,是他用三百年执念都焐不化的深情。料理完后事,北渡回到熟悉的豆腐坊,可天井里没了绣花的身影,石磨旁少了缠人的笑声,连空气里的茉莉香,都淡得像隔了层纱。
他在豆腐坊守了三年,守到豆浆的香气再也暖不了空荡荡的屋子。某个晨起,北渡望着天井里蒙尘的绣架,突然笑了,而后转身,变卖了豆腐坊,在小镇另一头开了间茶寮。茶寮的名字,就叫“寻香”,他说,这茉莉香里,总有南寻的魂。
“南寻”的游魂始终在旁,看着北渡把茶寮布置得像极了当年的豆腐坊—— 角落摆着旧绣架,案上供着石磨模型,连窗棂上的茉莉花都与从前无二。每有客人问起,北渡就笑着说:“我家寻儿喜欢这些。” “南寻”在茶寮的梁柱间徘徊,想抱抱他,却只能让灵力拂过他的肩头,看着他因这缕熟悉的气息,眼角漾起笑意。
茶寮的日子慢慢淌,北渡的白发又添了几缕,可他望向旧物的眼神,依旧炽热得像三百年前的初见。南寻知道,他在等,等自己下一世的魂,再入这江南的梦。而她的游魂,就守着这茶寮,守着北渡的执念,看人间的雨落了又停,等下一个轮回里,与他再续的缘 。
茶寮的木门常被风推开,北渡总以为是南寻回来了,抬眼却只剩空荡荡的门廊。
“南寻”的魂魄在江南的雨里飘着,像一片被打湿的云,没了重量,也没了方向。她看着北渡在巷口的茶寮里忙前忙后,看他对着手帕发呆,看他把每一个像“南寻”的身影,都错认成自己。
茶寮的门匾是新漆的,可门后的旧物却摆满了——还有她偷偷放在窗台上的加了糖的豆腐,北渡换了新碟子,却还摆着老位置。
“南寻”飘到茶寮里,指尖抚过那些旧物,灵力荡起细微的波纹。北渡正在煮茶,茶汤翻涌间,竟映出她半透明的影子。他猛地抬头,眼神里闪过惊喜,可再看时,却只有空荡荡的水汽。
“寻儿……”他低低地喊,声音里的落寞,像这江南的雨,下不完。
“南寻”的心揪成了一团。她想告诉他,我就在这里啊,在你煮茶的壶里,在你擦桌的布上,在你每一个想“南寻”的瞬间里。可她张张嘴,却发不出声音,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被雨幕拉得老长。
雨越下越大,打在茶寮的青瓦上,噼里啪啦响。北渡放下茶壶,走到门边,望着巷口的老槐树。树底下,有个穿月白裙的身影在避雨,像极了南寻当年的模样。
“南寻”看见北渡的手攥紧了门框,指节泛白。她知道,他又把别人当成了自己,当成了那个执念里的幻影。三百年了,他总这样,在人群里找相似的眉眼,在风声里听熟悉的调子,把所有的“像”,都当成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