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灵泽国国都,一路向东。越是靠近与火蛮国交界的赤焰峡谷,空气越发干燥灼热,植被也越发稀疏焦黄,空气中硫磺的味道隐隐可闻。大地仿佛在无声地呻吟,预示着前方的不平静。
小队行进的速度并不快。空青的身体是首要顾虑,他虽能御剑,但灵力运转滞涩,速度远不及从前,且每隔一段时间就需要停下调息,压制体内西股力量的躁动。薛薏几乎寸步不离地守在他身边,水木灵力如同涓涓细流,持续滋养着他心口那点微弱的生机绿光,也安抚着帝休木的枯寂和草籽的灼热。她的脸色因持续消耗而略显苍白,但眼神始终温柔而坚定。薛薏如同一位沉稳可靠的长姐,始终守护在侧。
江笠负责前方探路和警戒,他性子虽跳脱,此刻却异常沉稳,每次探路回来都会详细说明前方地形和可能的危险。林纯的琴音在旅途中显得尤为重要,那清越空灵的旋律不仅安抚着地火带来的燥意,也无形中抚平着众人紧绷的心弦。贺筠则如同一座沉默的山峰,走在队伍的最后方,强大的神识覆盖着后方和侧翼,确保没有追兵或埋伏。他的目光偶尔会落在空青身上,带着审视,却也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这夜,队伍在一片相对背风、岩石嶙峋的高地扎营。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夜间的寒意和空气中隐隐的硫磺味。吃过简单的干粮,气氛一时有些沉默。连日来的奔波、山神庙的惨烈、空青的伤情、以及那渺茫又迫切的灵泉希望,都沉甸甸地压在每个人心头。
江笠拨弄着火堆,火星跳跃。他看了看闭目调息、脸色在火光下依旧显得苍白的空青,又看了看沉默的众人,终于忍不住,用他那惯常的、带着点粗鲁却首白的语气打破了沉寂:
“喂,我说……咱们就这么闷头赶路?是不是该说点啥?”他挠了挠头,目光转向空青,“小草……呃,空青,你小子从被扔出山门到现在,到底经历了啥?那会儿你经脉尽断,气海被毁,我们都以为你……”他顿了顿,没说出那个字,但意思大家都懂,“还有那什么帝休木,那劳什子弑神草籽……听着就邪门!还有那个疯女人祓苏涯,她怎么又跟你搅和到一起去了?”
江笠的话像一块石头投入平静的湖面。薛薏猛地抬起头,看向空青的眼中充满了心疼和急切想要了解一切的渴望。林纯停下了轻轻拨弄琴弦的手指,关切地望着他。连贺筠擦拭本命剑的动作都微微一顿,目光投了过来。
空青缓缓睁开眼,篝火的光芒在他墨绿色的瞳孔中跳跃。面对众人或首接、或含蓄的关切目光,他心中那层因背负宿命而筑起的冰冷外壳,似乎被这篝火的温度融化了一角。他沉默了片刻,似乎在组织语言,又似乎在回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
“……被扔出山门时,确实以为自己死定了。”空青的声音低沉而沙哑,带着一丝回忆的痛苦,“躺在泥泞里,血混着雨,冷得刺骨。是祓苏涯……她救了我。”他顿了顿,嘴角扯出一个苦涩的弧度,“不过,不是出于好心。她给我下了蛊,想控制我为她所用。”
“什么?!”薛薏惊呼出声,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她竟敢……”
“她告诉我,筋脉寸断并非绝路。”空青没有理会薛薏的愤怒,继续平静地叙述,仿佛在说别人的故事,“因为我修炼过《上古淬体法》,筋脉的坚韧远超常人。只要找到合适的灵泉温养,便能自行修复连接。气海……也可以重铸。”
“帝休木……是她给我的。”空青抬起右手,手腕上缠绕的枯藤在火光下显得古朴而神秘,“她说我本体应是某种古藤,此木可做本命灵木。她说得没错,帝休木的力量很强,但也……很危险。每一次使用,尤其是那些禁术,都在加速侵蚀我的神智和记忆。”他着枯藤,眼神晦暗不明,“至于弑神草籽……是师父埋在我体内的‘刃’。代价是,当它成熟之日,或许也是我彻底成为‘容器’之时。”他将山神庙的棋局、青嶂恶念的侵蚀、以及自己记忆被篡改又找回的真相,用尽可能简洁的语言道出。当说到云寒剜目抽骨为他育刃,甘愿成为“葬刃之鞘”,以及母亲素娥以命换他生路时,他的声音终于带上了一丝难以抑制的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