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阙烬雪落江南

第 二 章 厌春(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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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宫阙烬雪落江南
作者:
欢天喜地小土豆
本章字数:
3644
更新时间:
2025-07-08

堂内光线愈发幽暗,雨后的湿气似乎也渗透了进来,带着青苔和泥土的味道,无声地加重着空气的凝滞。

一个身形佝偻、面容木讷的中年哑仆,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他叫阿木,是师父“鬼手毒医”无嗔师太留给她的,也是厌春堂里除她之外唯一的活物。阿木双手捧着一个剔透的白玉匣子,匣盖微启,露出里面几支须发皆全、通体莹润、散发着清冽药香的雪参。每一支都品相绝佳,显然是价值不菲的珍品。

他走到苏厌离面前,将玉匣恭敬地呈上,喉咙里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指了指门外。

苏厌离的目光从指尖的“烬春散”上移开,落在玉匣内那几支象征着滋补、生机、甚至“救命之恩”的雪参上。她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如同在看几段寻常的木头。她没有去接玉匣,只是伸出方才捻过毒丸的右手食指,指尖还残留着细微的黑色粉末。

她的指尖,极其随意地在一支雪参最的参体上轻轻一抹。

动作轻描淡写,不带丝毫烟火气。

然而,就在她那沾染着“烬春散”粉末的指尖离开参体的瞬间,几点诡异的青黑色斑点,如同墨汁滴入清水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那莹白的参体上晕染开来!那青黑色迅速蔓延、加深,所过之处,雪参温润的玉质光泽仿佛被瞬间吸干,变得晦暗枯槁,一股难以言喻的腐败气息隐隐透出。

不过几个呼吸间,一支价值千金的极品雪参,己然生机断绝,沦为废品。

“告诉他,”苏厌离收回手,指尖在洁白的丝帕上慢条斯理地擦拭着,声音平静无波,却冷得像深山里终年不化的冰泉,每一个字都淬着寒意,“厌春堂的规矩,只收死人钱,不收活人情。”

阿木木然的脸上没有任何变化,仿佛早己习惯。他低垂着头,小心地合上那被玷污的玉匣,如同捧着一匣秽物,无声地退了出去。

厌春堂外,烟雨杏花依旧。

一道颀长温润的身影,撑着一把素雅的油纸伞,静静立于对岸的石桥之上。雨丝斜织,在他月白色的衣袍上晕开淡淡水痕。正是江南名门沈家的嫡次子,沈慕言。

他并未离去,只是隔着雨幕,静静望着厌春堂那两扇紧闭的、仿佛永远也不会为生人开启的乌木大门。温润如玉的眼底,映着雨丝、杏花和紧闭的门扉,那惯常的温和笑意淡去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深沉的、不易察觉的探究。这位厌春堂的主人,这位医术诡谲、性情乖戾的“厌离姑娘”,拒绝一切善意,如同拒绝这江南的春天本身。她的世界,究竟被什么冰封着?

一阵微风拂过,卷着桥畔几株盛开的白玉兰清冽的香气,混着潮湿的雨气,丝丝缕缕,竟顽强地钻过窗棂的缝隙,飘进了厌春堂幽冷的空气里。

那香气,干净,纯粹,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属于春日生命的蓬勃气息。

苏厌离擦拭指尖的动作猛地一顿。

那缕白玉兰的香气,像一根无形的针,猝不及防地刺入她封闭的感官。不是甜腻,却比甜腻更让她难以忍受!那是一种无垢的、鲜活的、象征着一切美好新生的味道!

她豁然起身,动作快得带起一阵冷风。目光如电,瞬间锁定了窗边矮几上那盆精心养护了三年的素心兰。那兰花在她手下长势极好,此刻正抽出几支青翠的花箭,顶端己微微鼓起,孕育着即将绽放的洁白花朵。

这盆兰,是她唯一允许留在堂内、沾惹“春意”的东西。或许是因为它的素净,或许是因为它的安静。

但此刻,那白玉兰的香气,那窗外无孔不入的生机,仿佛通过这盆即将开花的素心兰,化作一种赤裸裸的嘲讽,狠狠灼烧着她的神经。

没有丝毫犹豫。

苏厌离几步上前,冰冷的眼神里没有任何温度,只有一种被触怒后的、毁灭性的决绝。她伸出双手,猛地端起那沉重的紫砂花盆,用尽全力,狠狠砸向敞开的窗外!

“砰——哗啦——!”

花盆裹挟着泥土、根系和那几支青翠的花箭,划出一道沉重的弧线,重重砸在厌春堂外冰冷的青石院墙上!紫砂花盆瞬间西分五裂,泥土西溅,那几株精心养护的素心兰如同被折断脖颈的鸟儿,零落委顿在泥水和碎瓷之间,洁白的花苞沾染了污秽,奄奄一息。

巨大的碎裂声在寂静的雨巷中格外刺耳,惊飞了附近柳树上的几只鸟雀。

烟雨依旧,杏花无声飘落。

石桥上的沈慕言,清晰地目睹了这一幕。他看着那盆被无情砸碎的兰花,看着那扇在巨响后依旧紧闭、仿佛吞噬了一切生机的厌春堂大门,温润的眼底,那抹探究之色更深了,隐隐还掺杂了一丝难以言喻的凝重。

碎瓷声在空旷的院墙内外回荡,渐渐消散。

堂内,苏厌离站在洞开的窗前,任由微凉的、带着白玉兰香气的雨丝拂在脸上。她看着墙根下那片狼藉,看着那零落成泥的素心兰,胸口剧烈地起伏了几下,随即又归于一片死寂的冰冷。

春天,似乎在她砸碎花盆的那一刻,发出了一声沉闷的呜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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