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一别经年
第六十二章 一别经年
“下午回来给你带点新的绘本!”
她点头,说。
“我想找一本有大海的故事!”
他笑了笑。
“知道你最近总画海!”
她也笑,说不出为什么,就是忽然开始喜欢那些没有尽头的画面,喜欢蓝色的层叠,喜欢浪花在礁石上碎开的声音,虽然画纸上没有声音,但她能想象得到那种宁静。
午后她去了画室。
这段时间来她已经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坐在靠窗的位置,窗外种了三株木槿,花瓣已经微微泛红,是春天的颜色。
她铺开画纸,没有急着动笔,而是静静坐着,手指绕着笔杆转了几圈。
她忽然想起很多年前的一次展览。
那是她刚从美院毕业的第二年,她和顾承砚一起去看一个国际画展。
她站在某一幅印象派油画前停了很久,画面是一片远海,天灰水蓝,浪缓缓卷起,岸边只有一个人。
顾承砚站在她身后,问她。
“你看懂这画了?”
她当时笑着说。
“画是不用懂的!”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如果我站在那里,会不会也觉得,海比任何人都诚实!”
“诚实?”
“嗯,它总是来,浪一波一波地推上岸;它也总是走,从不为谁停留!”
那时候他说。
“可我会留下来!”
她转头看着他,他眼里是年轻的意气和坚定。
可那句“我会留下来”,最终没有兑现。
她苦笑了一下,拿起笔,在纸上画出第一道线。
是海。
她的线条很轻,仿佛一触就会散,但轮廓分明。
她没有加太多细节,只画了水的起伏,天的虚线,还有一个背影,模糊地站在岸边,眼神望着远方。
她画到那个人影时,手微微顿了一下。
她知道那是谁。
可她不想画得太清楚。
她希望那只是个模糊的影子,就像如今在她心里的他,不再有名字,不再有轮廓,只剩下一点点曾经掀起的浪。
风吹进来,纸角微微,她放下笔,起身关窗。
屋内的阳光斜斜落下,落在她的画板上,照得那片海亮了一层。
她站了一会儿,又坐回椅子,继续填色。
她的动作不快,每一笔都很细,很柔,不带情绪。
像是在用颜色做一场干净的告别。
那天晚上她没有做梦。
她睡得很安稳。
醒来时已经是清晨六点,窗外的光正好,风吹开一缕窗纱,打在她的肩上,她眨了眨眼,躺了一会儿,然后轻轻地翻了个身。
唐浩杰在厨房,正在熬茶。
她走过去坐下,接过他递来的茶杯,捧在手心里暖了会儿,然后开口。
“你还记得,我离婚那年春天你第一次来看我,我在阳台上种花,结果忘了浇水?”
“记得!”
“那天你什么都没说,只是自己拿了水壶,把我种的三盆全救了回来!”
“你一开始还不让我动!”
“嗯!”
她轻轻地笑了一下,像是想起那时候的自己,明明疲惫至极,却还要端着“我很好”的表情,假装自己从不需要任何人帮忙。
“我那时候不想让你看到我狼狈!”
“我知道!”
“可你还是看到了!”
“是!”
他说。
“但你不狼狈!”
她低头喝了一口茶,眼里有一点笑,却也藏着一点难以言明的感激。
她没有再说什么。
可唐浩杰知道,她是在试着松开那些压在她心里的结。
她在告诉他,她愿意让他靠近。
哪怕只是一点点。
哪怕现在还不能说“我已经准备好”。
但这已经是她走出那段阴影的一个真正的开始。
午后她收到一封邮件,是顾承砚的助理发来的。
内容不长,只有一句话。
“顾总希望能与您见一面,仅此一次,如您不愿,今后他将不再打扰!”
她看了很久,没有点开附件。
那是顾承砚亲手写的一封信。
没有邮件正文,没有多余解释,只有一个文件。
她没有点开。
也没有删除。
她只是坐在那里,捧着茶杯,窗外的风吹动帘子,一如过往那么轻。
唐浩杰推门进来时,她抬头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只是将那封邮件转发给了他。
“你决定见?”
她摇头。
“我只是想你知道!”
“好!”
他没有再说别的。
她知道他明白她的意思。
她不是在犹豫是否见面,而是在给自己最后一次机会—去真正结束。
那天夜里,她一个人在阳台坐了很久。
院子里的风轻轻穿过树梢,天色慢慢变深,星光隐隐浮现。
她仰起头,望着那片夜空,心里忽然就很安静。
她对自己说:
如果明天醒来我还是不想见他,那我就真的,彻底不见了。
我已经尽力了。
他也来晚了。
这次,不是原谅。
是放过。
放过他,也放过自己。
第二天清晨,天色刚泛出鱼肚白,江云熙便醒了。
窗外的风很轻,带着一点山林早春的湿冷气息,吹得窗纱微微扬起,像水面荡开的涟漪。
她没有立刻起身,只是静静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出神。
她记不清自己昨晚到底有没有睡好,梦境很浅,也很乱,好像在回放一部声音被消了的旧电影,画面闪烁,情绪沉默,所有对白都被抽离,剩下的只是一些模糊的剪影—熟悉的街口、熟悉的转身、熟悉的那句她始终没有听见的“对不起”。
她合上眼,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缓缓起身。
客厅里一切如常。
唐浩杰已经出门,桌上放着他留下的字条和一瓶刚泡好的红.豆薏米水。
“今天阳光好,记得画室通风!”
她盯着那几行字看了一会儿,然后笑了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
窗外的阳光透过玻璃落在木地板上,斑驳而柔和。
她走到画架前,铺开昨天未完的画稿。
那幅海景她已经画了五天,却始终没有填上那最后一道光线—日落前,海平线上方,那一束掠过云层的金色,仿佛在等她一个决定。
她站在画前,指尖悬着画笔,却迟迟没有落下。
她知道自己在等一个念头。
那道光,是留给她的出口。
她曾经说,画是用来治愈的。
可这幅画,却像一个迟迟无法闭合的结,一旦完成,就意味着她要承认,那些故事,真的结束了。
她闭了闭眼,终于提笔,将那一抹金色轻轻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