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里霉土的腥气灌进鼻腔,林昭背着余铁挤过最后一段狭窄的土洞时,后颈的冷汗己经浸透了粗麻衣领。
他能听见追兵的脚步声在头顶石板上碾过,像闷在瓮里的鼓点——鬼手孙那公鸭嗓的尖笑突然拔高:“林小友急什么?
黑市规矩,只要接了赌斗帖,宗里的巡使也不能随便动你!“
林昭脚步一顿。
余铁趴在他背上咳嗽两声,血沫子溅在他肩窝:“赌斗帖...黑市的老规矩,生死不论,但胜者能拿令牌。
鬼手孙这是要借规矩困你。“
话音未落,一截染着朱砂的竹片“唰”地钉在两人脚边。
林昭弯腰捡起,竹片上歪歪扭扭刻着“三阵赌斗,胜者得令”八个字,背面还盖着七枚器师私印——其中一枚鹰爪纹的,正是鬼手孙的标记。
“好算计。”林昭捏紧竹片,玄炉在怀中微微发烫,炉身九道星纹依次亮起。
他能清晰感知到,鬼手孙的气息正顺着密道方向逼近,夜枭的剑气则像根冰针,扎在黑市中央的演武台位置。
余铁突然拽他袖口:“往左转,穿过后巷就是黑市广场。
他们要设局,必然选在人多眼杂的地方。“
林昭猫腰钻进一条堆满破铜烂铁的巷子,锈铁片刮得他手背生疼。
待拐过最后一个弯,混着硫磺味的热浪扑面而来——黑市广场的演武台己经搭起来了,三丈高的木台挂着七盏气死风灯,照得台边堆着的炼器材料泛着冷光。
鬼手孙正站在台中央,左手那截齐根而断的小指裹着渗血的布条。
他看见林昭,立刻拍着肚子笑起来,缺了颗门牙的嘴漏着风:“小友可算来了!
某家联合六位兄弟作保,夜巡使也应了,只要三轮比试赢过我们,这黑市炼器令...“他晃了晃腰间挂着的青铜令牌,”就是你的。“
夜枭倚在台边的石狮子上,腰间万器宗的玉牌在灯影里忽明忽暗:“林昭,这是你最后的机会。”他指节敲了敲石桌,“若输了——”
“我接。”林昭打断他,玄炉在胸腔里震出嗡嗡轻响。
他能感觉到,炉灵枢机的意识正缓缓苏醒,在识海深处勾勒出三幅炼器图卷。
鬼手孙的笑意僵了僵,随即搓着双手退到台侧:“第一轮,比炼器!
材料我们备了,就看小友有没有本事化废为宝。“
两个精瘦的伙计抬来半人高的铁箱,掀开盖子的瞬间,林昭瞳孔微缩——箱底堆着十块黑黢黢的灵铁,表面浮着层暗褐色杂质。
玄炉的解析立刻在脑海里展开:“赤焰铁掺杂硫铁矿,杂质占比三成,强行熔炼会炸炉。”
“这可是从妖兽腹内掏的火晶铁!”鬼手孙挤眉弄眼,“小友要是怕了,现在认怂还来得及。”
林昭没接话。
他摸出怀里的火折子,在铁箱边划亮。
借着火光,他看见杂质里泛着细微的蓝芒——那是硫铁矿特有的焰色反应。
玄炉的热度顺着掌心往上窜,第七道星纹突然大亮,在他眼底投出一串数字:“温度需控制在一千三百度,每锤间隔三息,淬灵时需逆时针绕炉三圈。”
他解下外袍铺在地上,将十块灵铁依次码好。
取过余铁塞给他的旧铁锤时,指腹擦过锤柄上的凹痕——那是余铁教他打第一把柴刀时留下的印记。
“起炉!”林昭低喝一声。
黑市的看客们哄笑起来,却见他掌心按在炉口,玄炉的红光瞬间包裹住整座铁炉。
杂质在高温下滋滋作响,林昭的额头渗出细汗,每一次锤击都精准避开杂质最密集的区域。
“当——”
第一块灵铁成型时,围观的器师们突然安静了。
那是把三寸长的短剑,剑身泛着雪青光泽,剑脊处隐约能看见被淬炼掉的杂质形成的云纹。
林昭反手用剑背敲了敲台边的青石板,“咔”地一声,石板裂出蛛网般的纹路。
“这...这是提纯后的赤焰铁?”鬼手孙的脸白了,他踉跄着凑近,指甲抠进剑刃却只留下道白痕,“不可能!
掺了硫铁矿的废铁怎么可能...“
“第二轮,比符阵!”夜枭突然开口,他的目光死死黏在短剑上,“用最简材料布防御阵,能扛住我三剑者胜。”
林昭扫了眼台边的材料架:赤脉铁、青竹符、半块碎玉。
玄炉的推演图卷再次展开,这次浮现的是个微型聚灵阵——赤脉铁做引,青竹符为枢,碎玉镇心。
他拿起赤脉铁,指尖在石桌上划出三道细痕。
符阵的纹路随着铁屑的洒落逐渐清晰,当最后半块碎玉按进阵眼时,整座石桌突然泛起淡青色光晕。
夜枭的剑出鞘了。
第一剑劈下时,光晕剧烈震颤,却只裂开蛛网状的细纹;第二剑带起的气劲掀翻了台边的木凳,光晕却重新凝实;第三剑刺中阵心时,夜枭突然闷哼一声,剑身竟被光晕吸住半寸——那是聚灵阵在反向牵引他的剑气。
“好!”
“这小子有两下子!”
看客们的喝彩声炸响。
鬼手孙的额头青筋首跳,他扯了扯夜枭的衣袖:“第三轮...第三轮由我出题!”
“不必。”夜枭抽回剑,剑刃上还沾着淡青灵气,“第三轮,炼五行归元丹炉的核心。”他从怀里掏出个玉盒,“材料只有寒髓晶和玄铁,三柱香内成炉芯者胜。”
林昭的呼吸顿了顿。
五行归元丹炉需要调和金木水火土五气,只用寒髓晶(属水)和玄铁(属金),常规方法根本不可能。
但玄炉的星纹突然全部亮起,炉灵枢机的声音在识海响起:“以寒髓晶为引,玄铁为骨,用炉纹模拟火土二气循环。”
他抓起寒髓晶,指尖在炉壁上划出九道星纹的轨迹。
寒髓晶遇热融化成淡蓝液体,玄铁在炉中被烧得通红。
林昭的手速越来越快,每一次撒入的灵粉都精准落在炉芯的薄弱处。
当第三柱香燃尽时,炉口飘出个拇指大的银色炉芯,表面流转着五种颜色的微光。
“这是...循环调和阵?”有老器师挤到台前,眼镜片上蒙了层水雾,“金生水,水生木(模拟),木生火(炉纹),火生土(灵粉),土生金...竟用两种材料拟出了五行循环!”
鬼手孙的脸比炉灰还白。
他死死攥着腰间的炼器令,指节泛着青白:“不可能...你一个野修怎么可能...”
“愿赌服输。”夜枭的声音像块冰,他夺过鬼手孙的令牌甩给林昭,“林小友好手段。”说罢转身就走,衣摆带起的风扑灭了两盏气灯。
林昭捏着令牌,能感觉到上面刻着的“黑市”二字还带着鬼手孙的体温。
他正要扶余铁下台,余铁却突然拽住他手腕。
老人从怀里摸出块青铜炉片,裂痕像蛛网般爬满表面,在灯影里泛着幽光:“这是...我师父的师父留下的。
当年他说...这炉片能引动玄炉的真灵...“
林昭的指尖刚碰到炉片,玄炉突然剧烈震颤。
九道星纹同时亮起红光,在他掌心投出个模糊的炉形——那形状,竟和炉片上的裂痕完美重合。
“走。”余铁迅速把炉片塞回怀里,“回铁匠铺,有些事...该跟你说了。”
黑市的更鼓声远远传来。
林昭望着夜枭离去的方向,又看了眼鬼手孙扭曲的脸,将令牌收进怀中。
玄炉的热度透过衣襟传来,像团越烧越旺的火——他知道,真正的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