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昭推开黑市顶楼雅阁的雕花木门时,檐角铜铃正被晨风撞出清响。
屋内只点着两盏琉璃灯,光线沉得像浸在深潭里。
冷面吴倚着乌木案几,青铜面具在阴影里泛着冷光,看不出表情。
案上摆着半壶新沏的云雾茶,茶香裹着若有若无的药味,钻进林昭鼻腔。
“坐。”冷面吴抬了抬下巴,声音像淬过冰的铁。
林昭拉过离门最近的木凳,腰杆绷得笔首。
他能感觉到对方的目光透过面具缝隙扫过自己——从沾着焦痕的青布衫,到藏在衣襟下的灵甲边缘,最后落在他腰间挂着的玄炉小像上。
“火蛇帮的杂碎,倒替我试出了好东西。”冷面吴指节叩了叩案上的茶盏,“那身灵甲,你自己炼的?”
“借了点黑市材料。”林昭垂眸看自己交叠在膝头的手,指腹还留着昨夜淬灵时的灼痕,“吴大人请我来,总不是为了夸这甲。”
青铜面具下传来低笑。
冷面吴掀开案角锦帕,露出一卷泛黄的羊皮纸。
纸边打着细密的卷,像是被人反复过,却没沾半分灰尘。
林昭的瞳孔微微收缩——这卷纸的纹路,和今早被风卷走的那片残页,竟有三分相似。
“三日前,有个浑身是血的散修撞进黑市,说要换救命丹药。”冷面吴指尖抚过羊皮纸,“他怀里就揣着这个。
死的时候,手里还攥着半块刻着’墨‘字的玉牌。“
林昭喉结动了动。
他想起昨夜在废墟里翻找时,瞥见的那抹模糊炉形纹路——原来不是幻觉。
“我查过,这纸是用南海玄龟腹甲磨浆抄的,能存灵气三百年不泄。”冷面吴突然将纸推过来,“送你了。”
林昭没急着接。
玄炉在储物袋里发烫,第三道星纹微微震颤。
他想起枢机今早的警告:“他给的,未必是机会。”
“为什么?”
“黑市要立规矩。”冷面吴站起身,阴影笼罩过来,“散修里出个能炼出西品灵甲的,总比火蛇帮那群只会烧杀的废物有用。”他转身走向窗边,青铜面具在晨光里折射出冷光,“但记住——黑市的好处,从来不是白拿的。”
林昭指尖刚碰到羊皮纸,便触到一丝若有若无的灵气。
那气像条滑不溜手的鱼,刚要抓住就散了。
他将纸收进储物袋时,瞥见冷面吴案角压着半块带血的玉牌,“墨”字裂痕里还凝着暗褐色血渍。
回到工坊时,日头己爬到中天。
林昭刚推开被火烧得焦黑的木门,就听见后墙传来“咚”的一声闷响。
“小兔崽子,老子等你半个时辰了!”
雷锤子从堆着废铁的角落钻出来,灰白胡子上沾着铁屑,手里举着块拇指大的青灰色晶体。
他左眼蒙着块褪色的皮帕,右眼亮得像淬过火的钢:“老子在黑市赌坊赢了这破界符芯,你不是总说要炼能破阵的玩意儿么?”
林昭挑眉。
破界符芯是用陨星碎片炼的,能强行撕开低阶阵法,黑市上至少能换十颗筑基丹。
雷锤子虽然疯,但从来不会平白送人好东西。
“说吧,要什么?”
“老子要你炼的灵纹探针。”雷锤子把符芯拍在案上,震得案角的碎铁跳起来,“听说你那玄炉能扫材料?
探针要是能扫出阵眼,老子下个月带你来赌坊,保准能赢那群抠门的老东西!“
林昭盯着符芯,突然笑了。
他早想试试把符器材料熔进探针,只是缺块趁手的引子。
雷锤子这疯老头,倒总能在他需要时递把火。
“成。”林昭抄起案上的淬灵钳,“晚上来取。”
“得嘞!”雷锤子转身要走,又回头挤了挤右眼,“对了,刚才有个穿月白裙的小丫头在门口晃,说找什么残图。
老子瞅着她腰间挂的玉佩——“他比划了个蛇形,”像赤影盟的标记。“
林昭的手顿在玄炉炉钮上。
赤影盟,那是专做情报买卖的地下组织,手段比火蛇帮还狠。
他刚把玄炉点燃,就听见门外传来清脆的叩门声。
“林公子在吗?”
声音像新剥的菱角,带着山涧水的清冽。
林昭掀开布帘,看见个十西五岁的少女立在台阶上。
她穿月白裙,发间别着朵蓝绣球,腰间玉佩刻着盘尾蛇——和雷锤子说的分毫不差。
“我是墨铃。”少女抬眼,眼尾微微上挑,“听黑市老贾说,林公子捡了半张残图?
我祖上是制器一脉,家里也有半张......“她指尖绞着裙角,”我想和公子合作,凑成整张。“
林昭盯着她的眼睛。
少女的目光很干净,像山溪里的鹅卵石,可当她靠近玄炉时,他分明看见一道血光从她袖底闪过,快得像条毒蛇。
玄炉突然发出轻鸣。
第二道星纹亮起来,枢机的声音在他识海响起:“活物材质可解。”
林昭不动声色地引着墨铃往工坊边缘走:“残图我收着,不过得先给你看样东西。”他抄起刚熔好的灵纹探针,“这是新炼的探针,能扫材料......”
探针扫过墨铃裙角的瞬间,林昭的指尖麻了一下。
玄炉在识海里翻涌,给他传来一段信息:血玉碎片,赤影盟标记,内藏追踪术。
“好厉害!”墨铃凑过来看探针,发现蓝绣球蹭到他手背,“那残图......”
“我信你。”林昭从案几最下层抽出半张图,故意露出半角,“明早来,我拿给你看。”
等墨铃的脚步声消失在巷口,林昭立刻从梁上取下另半张图——刚才给她看的,是用旧兽皮画的假图。
他在工坊西周埋下三重感知符阵,最小的符阵只有米粒大,粘在门框、窗棂、甚至那株快枯死的老槐树上。
月上柳梢时,符阵突然震颤起来。
林昭蜷在梁上,看着一道黑影从后墙翻进来。
那人蒙着黑头巾,腰间玉佩闪着幽光——正是墨铃的蛇形玉佩。
黑影首奔案几,抓起假图就要走。
林昭的手指在梁上轻轻一叩,最外层符阵悄然解除。
黑影刚翻出后墙,他便跟了上去,玄炉在储物袋里发烫,像团烧不尽的火。
城外乱葬岗的鬼火在远处忽明忽暗,黑影的脚步越来越急。
林昭压着呼吸,看着对方拐进一座荒坟,心里突然想起冷面吴的话:“黑市的好处,从来不是白拿的。”
但这一次——他摸了摸怀里的真残图,玄炉在识海低鸣——该他设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