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友的万道神宗,来我赵国,意欲何为?”
赵政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股不容置喙的帝王威严。
揽月亭内的空气,仿佛在瞬间凝固。
亭外,那些原本低垂着脑袋的禁军护卫,齐齐抬头,一股股铁血煞气冲天而起,与皇城龙气交相呼应,化作一张无形的天罗地网,将整座御花园都笼罩其中。
福公公那看似浑浊的老眼,也微微眯起,干枯的手,悄然拢入了袖中。
只要眼前这个年轻人稍有异动,他便会毫不犹豫地,发出雷霆一击。
然而,面对这足以让寻常化神修士都心惊胆战的阵仗。
楚玄烬的脸上,依旧没有半分波澜。
他甚至没有去看赵政,只是低头,看着自己茶杯中,那载沉载浮的茶叶。
“赵皇,你这茶,不错。”
他答非所问。
赵政的眉头,微微皱起。
他不明白,对方为何在这种时候,还有心情谈论茶水。
“可惜了。”
楚玄烬又说了一句。
“可惜什么?”赵政下意识地问。
“可惜这茶,泡得不对。”
楚玄烬抬起眼,目光终于落在了赵政的脸上,那眼神,平静得像是在看一个学茶的童子。
“七宝琉璃花,性温,需用九天之上的无根之水,以文火慢煮,方能将其中的安神之效,尽数激发。”
“而你这茶,用的却是凡间地脉的灵泉,又以武火催之,虽茶香霸道,却失了温润,落了下乘。”
他每说一句,赵政的脸色,便凝重一分。
这些泡茶的法门,乃是皇室秘传,除了他与太子,外人绝无可能知晓。
对方,竟一口道破。
“你……”
赵政刚要开口。
楚玄烬却将杯中的茶水,随手泼在了地上。
他看着赵政,缓缓开口。
“茶道,如此。”
“治国,亦是如此。”
“你大赵王朝,看似国运昌盛,龙气镇压西方,实则……外强中干,破绽百出。”
轰!
这句话,如同一记重锤,狠狠砸在赵政的心头。
他脸上的帝王威严,再也无法维持,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震撼。
“楚道友,此话何意?”
他的声音,己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楚玄烬伸出一根手指,在沾染了茶水的桌面上,轻轻一划。
一道水痕,将桌面分成了两半。
“你大赵,东有烈火宗虎视眈眈,西有百兽山庄磨刀霍霍。南境诸宗,阳奉阴违。北境妖族,蠢蠢欲动。”
他每说一个势力,便在桌面上,点上一个点。
“这些,都只是外患。”
楚玄烬的指尖,又在桌子中央,画了一个圈。
“你真正的麻烦,在里面。”
他看着赵政。
“朕的朝中,并无奸佞。皇子之中,也无夺嫡之争。何来内忧?”赵政沉声反问。
“是吗?”
楚玄烬笑了。
那笑容,在赵政看来,充满了说不出的诡异。
“赵皇,你可曾听过一句话。”
“天家,最是无情。”
“你与太子父慈子孝,羡煞旁人。可你忘了,你除了太子,还有别的儿子。”
赵政的瞳孔,骤然收缩。
他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无比难看。
“你……指的是无忧?”
他的声音,艰涩无比。
“那个生来痴傻,被你囚于藏经阁,名为看护,实为放弃的……三皇子?”
楚玄烬的语气,依旧平淡。
可每一个字,都像一柄尖刀,扎进赵政的心里。
赵政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
这是他心中最大的痛,也是他从不愿对人提起的禁忌。
无忧……
他的第三个儿子。
生来,便与常人不同。
不懂言语,不通世事,神魂天生残缺,如三岁孩童。
他曾请遍天下名医,求过无数丹药,却都无济于事。
最终,他只能心灰意冷,将这个让他蒙羞的儿子,软禁于藏经阁,不让外人知晓。
眼不见,心不烦。
可他没想到,这个他刻意遗忘的秘密,竟被眼前这个神秘的年轻人,一语道破。
“你……你到底是谁?”
赵政的声音,第一次带上了恐惧。
对方不仅知道他皇室的秘辛,甚至连无忧的处境,都了如指掌。
这己经不是简单的神通广大可以解释的了。
这是洞悉天机!
楚玄烬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他只是站起身,走到亭边,看着远处那座不起眼的藏经阁。
“先天痴傻,神魂残缺?”
他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充满了说不尽的嘲讽。
“赵皇,你坐拥一国气运,却连自己眼皮子底下的真龙,都识不出来。”
“你可知,你那所谓的痴傻儿子,体内,流淌的是什么血脉?”
赵政的大脑,一片空白。
他呆呆地看着楚玄烬的背影,感觉自己的世界观,正在被无情地颠覆。
“他不是痴傻。”
楚玄烬的声音,悠悠传来,仿佛来自九天之上。
“他是……太古龙神。”
“他的神魂,不是残缺,而是太过强大,被自身血脉的本源之力,牢牢封印。”
“一旦封印解开,龙啸九天。你这小小的赵国,又岂能困得住他?”
“届时,你这太子,你这皇位,在他眼中,不过是过家家的玩意儿罢了。”
赵政的身体,如遭雷击。
他踉跄着后退两步,一屁股坐在了身后的石凳上。
太古龙神……
龙啸九天……
这些词,每一个,都超出了他的认知范畴。
他想反驳,想说这是无稽之谈。
可看着对方那副云淡风轻,仿佛在陈述一个事实的模样,他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因为他的首觉告诉他。
对方说的,都是真的。
“那……那我该……该如何是好?”
他失魂落魄地开口,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向楚玄烬求助。
他忘了自己是皇帝,忘了自己刚才还在质问对方。
楚玄烬缓缓转身。
他看着这个己经彻底乱了方寸的人间帝王,嘴角,勾起了一抹弧度。
鱼儿,上钩了。
“很简单。”
他伸出两根手指。
“两条路。”
“第一,杀了他。趁他尚未觉醒,永绝后患。”
赵政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杀……杀了无忧?
那是他的亲生儿子啊!
“第二条路呢?”他沙哑着嗓子问。
楚玄烬的笑容,变得高深莫测。
“拜我为师。”
他看着赵政。
“让他,入我万道神宗。”
“我,自会为他解开血脉封印,引他踏上真正的通天大道。”
“至于你这小小的皇位,是传给太子,还是传给他,亦或是让他自己去打下一片更广阔的江山……”
楚玄烬顿了顿,语气,变得玩味起来。
“那就要看,本座的心情了。”
赵政呆呆地看着他,大脑一片混乱。
他感觉,自己不是在跟一个人对话。
而是在跟一个将整个天下,都当做棋盘的执棋者对话。
他,他的王朝,他的儿子们,都只是对方棋盘上,一颗颗微不足道的棋子。
“你……你究竟想做什么?”他艰难地问。
楚玄烬笑了。
他走到棋盘前,将那颗落在天元之位的黑子,轻轻拿起。
“我说了。”
“我只是个游历红尘的看客。”
“偶尔看到有趣的棋局,手痒了,也想落几子罢了。”
他将那枚黑子,放在赵政的面前。
“赵皇,该你落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