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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太阳毒得能把人晒脱一层皮。李家沟小学的土操场上，几个穿着补丁衣服的孩子正在追逐打闹，扬起的尘土在阳光下泛着金色的光。
"李向阳！你又迟到！"王老师用教鞭敲着讲台，粉笔灰簌簌落下。
教室门口，一个黑瘦的男孩吊儿郎当地站着，裤腿卷到膝盖，露出结满痂的小腿。他满不在乎地挠了挠鸡窝似的头发："俺家驴病了，俺得帮着喂。"
教室里爆发出一阵哄笑。王老师叹了口气，指了指最后一排的空位："去坐着吧，下课补交作业。"
李向阳晃晃悠悠地走向座位，经过第三排时，目光在新来的女生身上停留了几秒，白净的脸蛋在一群农村孩子中格外显眼，两根麻花辫整整齐齐垂在肩上，蓝布裙洗得发白。
"看啥看？"女生瞪了他一眼，声音细细的却带着倔强。
李向阳咧嘴一笑，露出两颗虎牙："看你长得俊呗。"
教室里又一阵哄笑。女生的脸刷地红了，低头假装看书，耳尖却红得透明。
下课铃响，王老师刚走出教室，李向阳就蹿到了教室前面的草丛里。不一会儿，他攥着什么东西跑回来，鬼鬼祟祟地溜到第三排。
"向阳，你又干啥坏事儿呢？"班长张建军喊道。
"关你屁事！"李向阳头也不回，把手里那只绿油油的青蛙塞进了女生的抽屉。
上课铃响起，女生，她叫苏洁，李向阳后来才知道——匆匆回到座位。王老师开始讲算术题时，苏洁伸手进抽屉拿课本。
"啊——！"
一声尖叫划破教室的安静。苏洁像触电般跳起来，那只青蛙从她手中飞出，正好落在王老师的讲台上。
"谁干的？"王老师脸色铁青。
教室里鸦雀无声。李向阳撇了撇嘴："不知道，可能是自己跳进去的。"
放学后，李向阳被罚留校打扫卫生。夕阳西下时，他才扛着扫把走出校门，远远看见苏洁一个人走在山路上，两根麻花辫在夕阳中一跳一跳的。
"喂！城里妞！"李向阳追上去，"吓着你了？"
苏洁头也不回，脚步加快。李向阳三两步窜到她前面，倒退着走："生气了？就一只青蛙，又不咬人。"
"让开！"苏洁猛地推了他一把。李向阳没防备，一屁股坐在了土路上。
"哈哈哈！"他不但不恼，反而大笑起来，"劲儿不小啊！"
苏洁气得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绕过他快步走了。李向阳拍拍屁股上的土，望着她的背影，第一次觉得这个城里来的姑娘有点意思。
开学一周后，王老师把座位重新调整了一遍。
“李向阳！”王老师敲了敲黑板，“你和苏洁坐一起。”
教室里顿时响起一阵起哄声。李向阳撇着嘴，拖着步子走到苏洁旁边的座位，故意把板凳拖得刺啦响。苏洁绷着脸，往旁边挪了挪，连眼神都不给他一个。
“苏洁成绩好，向阳，你多跟她学学。”王老师语重心长地说，“下次考试，你要是再不及格，就让你爹来学校一趟。”
李向阳嗤了一声，歪着身子往桌上一趴，压根没当回事。
第二天早上，王老师检查作业。
“李向阳，你的作业呢？”
李向阳懒洋洋地翻了个白眼：“忘带了。”
王老师早就习惯了他的把戏，冷笑一声：“行，那你和苏洁一起留下来，把作业补完再走。”
苏洁猛地抬头：“老师，我写完了！”
王老师推了推眼镜：“你是他同桌，他没写，你也有责任。”
苏洁气得攥紧了铅笔，指甲都掐进掌心里。李向阳在旁边咧嘴一笑，压低声音说：“对不住啊，连累你了。”
苏洁没理他，低头唰唰地写作业，恨不得立刻写完赶紧走人。可李向阳压根不配合，慢悠悠地转着铅笔，一个字都不写。
天渐渐黑了，教室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苏洁咬着嘴唇，眼眶发红，终于忍不住摔下笔：“你到底写不写？！”
李向阳耸耸肩：“不会写。”
“我教你！”
“不想学。”
苏洁气得胸口剧烈起伏，猛地站起来就要走。李向阳一把拽住她的书包带：“哎，别走啊，你走了我咋办？”
“你爱咋办咋办！”苏洁使劲一挣，书包带“啪”地断了，书本哗啦啦撒了一地。
李向阳愣了一下，赶紧蹲下去帮她捡。苏洁一把推开他：“不用你管！”
她胡乱把书塞进书包，头也不回地冲出教室。李向阳站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她掉下的一本作业本，上面工工整整的字迹和他歪歪扭扭的鬼画符形成鲜明对比。
苏洁家住在村东头，从学校回去要走一段山路。天己经黑透了，风吹过玉米地，沙沙作响。她加快脚步，心里首打鼓。
突然——
“哇！！！”
一个黑影猛地从路边的草丛里跳出来，张牙舞爪地扑向她！
“啊——！！！”苏洁吓得尖叫，一屁股坐在地上，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李向阳站在她面前，笑得前仰后合：“哈哈哈！吓死你！”
苏洁浑身发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半天说不出话。李向阳笑了一会儿，发现她是真的吓坏了，笑声渐渐停了。
“……你真怕啊？”他蹲下来，戳了戳她的肩膀。
苏洁猛地推开他，爬起来就跑。李向阳愣在原地，看着她跌跌撞撞的背影，心里突然有点不是滋味。
他挠了挠头，小声嘀咕：“……至于吗？”
可那天晚上，他翻来覆去睡不着，脑子里全是苏洁吓得苍白的脸和那双红通通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李向阳破天荒地按时交了作业。
王老师惊讶地翻着他的作业本：“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李向阳没吭声，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苏洁。她低着头，睫毛垂着，看都没看他一眼。
他抿了抿嘴，心里莫名有点堵得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