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的入园照摆在玄关柜上,粉白格子的小裙子衬得她圆脸更像颗的樱桃,眼睛弯成月牙,手里攥着刚领到的入园通知书,纸角被她捏出几道软褶。
“妈妈你看,老师说这个是‘门票’。”她踮着脚把纸递过来,声音奶气,尾音拖着点没褪净的软糯。
凉笙接过纸,指尖划过“安宁”两个字——这是孩子的大名,随了安雨泽的姓,“樱桃”是她取的小名,总觉得这样喊着,更像捧在手心的宝贝。从安宁出生到现在三岁半,一千多个日子里,安雨泽的存在像挂在墙上的日历,每月五号雷打不动地发来一笔抚养费,数字随着物价慢慢涨,除此之外,便是隔两三个月一次的见面。
每次安雨泽说想孩子了,都是姥姥先在电话里应下来:“行,那周六上午我们送过去,住两天,周一上午你给送回来?”语气熟稔得像在商量一场寻常的货物交接,只是包裹里装着的是他们的心肝宝贝。
周六早上,姥爷会把樱桃塞进安全座椅,姥姥坐在副驾,手里拎着樱桃的小书包,里面装着换洗衣物、保温杯,还有她睡前必须抱的兔子玩偶。车开到安雨泽住的小区门口,安雨泽早等在楼下,穿一身熨帖的衬衫,皮鞋擦得锃亮,看见车就迎上来,弯腰把樱桃从车里抱出来:“安宁想爸爸了吗?”
樱桃通常会把脸埋在他颈窝,小声说“想”,其实凉笙知道,孩子对“爸爸”的概念很模糊,更像是在重复大人们教的话。偶尔安雨泽喊她“安宁”,她会愣一下才抬头,显然还是“樱桃”这个名字更让她熟悉。樱桃被安雨泽送回来时,手里攥着半块没吃完的曲奇,是安雨泽家做饭奶奶烤的。姥姥接过她的小书包,顺手擦掉她嘴角的饼干屑,笑着说:“我们樱桃回来啦,饿不饿?姥姥炖了排骨汤。”
樱桃把曲奇递到姥姥嘴边:“姥姥尝尝,奶奶烤的,有点甜。”
姥姥咬了一小口,故意咂咂嘴:“嗯,是甜,就是不如咱们家的枣泥糕香。”说着把她抱到沙发上,转身去厨房盛汤,回来时手里还拿着个削好的苹果,切成小块装在盘子里,插上卡通牙签。
樱桃叉起一块苹果塞进嘴里,小脚在沙发上晃悠,姥姥坐在旁边,看着她吃,忽然慢悠悠地问:“在爸爸家住这两天,见着别的小朋友没?”
“没有呀。”樱桃嚼着苹果,声音含混,“爸爸带我去楼下喂鸽子了,有好多好多鸽子,白色的!”
姥姥点点头,又问:“那……有阿姨去爸爸家吗?比如陪你玩的,或者给你讲故事的?”
樱桃眨眨眼,好像在努力回忆,过了会儿摇摇头:“没有哦。爸爸家就爸爸和奶奶,奶奶每天早上给我煮鸡蛋,蛋黄是流心的。”她忽然想起什么,拍着小手说,“爸爸还教我叠纸船呢,放在浴缸里能漂!”
“哦,这样啊。”姥姥拿起一块苹果喂她,声音放软了些,“那爸爸家有没有小床?给弟弟妹妹睡的那种?”
“小床?”樱桃歪着头想,“没有呀,爸爸家的床好大,我和爸爸一起睡的,爸爸睡觉不打呼。”
姥姥没再问了,只是把盘子往樱桃面前推了推:“多吃点苹果,败火。”转身去阳台晾樱桃换下来的小衣服时,脚步轻快了些,晾到一半,还回头看了眼客厅里正摆弄纸船的樱桃,嘴角悄悄扬了扬。
凉笙从房间出来时,正听见姥姥笑着说“咱们樱桃最乖了”,看见她,姥姥朝她使了个眼色,那眼神里藏着点松快,像是压在心头的小石子落了地。凉笙没说话,走过去坐在樱桃身边,看着女儿手里歪歪扭扭的纸船,忽然觉得,姥姥这几句看似随意的问话,藏着的全是小心翼翼的疼惜——怕孩子受委屈,怕孩子心里那点模糊的“爸爸”被分薄了,更怕她忽然被卷入大人世界的复杂里去。
樱桃举着纸船给凉笙看:“妈妈你看,爸爸教我叠的!”
凉笙接过纸船,指尖触到纸页上残留的温度,轻声说:“真好看。”抬头时,正对上姥姥望过来的目光,两人没说话,却都懂了彼此眼里的意思——只要樱桃能这样无忧无虑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