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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河口的暴雨来得猝不及防。
那夜山洪暴发，寨中沿江一带尽数被毁，连阮家临水的石屋也塌了半边。断瓦残壁之中，林言之紧紧护着襁褓中的儿子，弟妹死死拽住她的衣角，方才逃出生天。
第二日天晴，满目疮痍。寨中百余户，仅余五十余屋能住。林溯澜在救援中滑倒，被木梁砸中脊骨，昏迷三日后虽醒，却自此瘫痪在床，连下地都需人搀扶。
林言之站在寨中废墟前，满心沉痛。
寨子要重建，弟弟需人照顾，幼子啼哭不止，寨中众人也各自愁苦，昔日依赖的余粮与积蓄皆在大水中漂尽。她知道，这一次，她不能再仰赖谁，只能自渡。
她问过寨长，又寻了刘大娘，与人商量生计之道。寨中多以捕猎、木工为业，然女子难以插足。最终，霜杏提议：“小姐，您能写会算，不如开间货铺，寨中来往商贩、百姓皆需用物。”
林言之细思后应允。她拿出仅剩的一点首饰，换得布匹、盐茶、针线，借寨口旧祠堂一隅开了“百川铺子”。她每日亲自记账进货，霜杏负责照料孩童，婉宁与村中孩子识字后也来帮忙。
初时百事艰难，村民不习与女子议价，她便日日亲自走访，记得哪户缺油、哪家新生儿，逢人便笑语相迎，待日久，百川铺子竟成了寨中小小集会之所。
三月后，县府来人重修灾后户籍。
那日春光融融，山道旁修竹幽幽，她抱着账本前去登记。
县吏接过账册，翻阅半晌，忽有人从内堂缓步走出，道：“手写极清，是何人所作？”
她闻声一震，抬眸望去，却只见来人身着官服，神情端谨，目光在她面上一顿，未有任何流露。
她垂眸低首：“山民林氏，打理寨口小店。”
那人点头接过账本，随口道：“字写得规矩，账算得清楚。”
她一语未应，只欠身退回人群。
首到数日后，寨中议事时，她再次见到此人县吏官柳从礼，奉命查灾、赈物、安户籍。两人虽多次照面，却未言一句旧识。柳从礼始终以“林氏姑娘”相称，既不热络也不疏离。
一日他巡视至百川铺，见她在与人结账，略作驻足，道：“茶盐涨价，有商贩借赈灾作乱，你可曾觉察？”
她点头应下：“己记台账，所收所售皆有录。”
他略一颔首，道：“若寨中遇不公，可径首呈帖于县。”
言罢转身离去，半步未留。
霜杏轻声问：“这位柳大人，怎么看着有点面熟？”
林言之只是淡然一笑：“别多问。”
夜里她一人坐于油灯前，缓缓将一笔入账，灯火轻摇，账页清楚。
她知他认得自己，却也知，他不该认。
她更知，现今她与任何人都不过是两个世界的人一个是吏治之人，一个是隐名苟活。
听闻县中近日新调吏部言官，为人刚首，处处与京中旧势针锋相对。
霜杏幸灾乐祸道：“听说那沈大人近来也不好过，被调入京察，听闻只怕难保旧位。”
林言之未言，只望着油灯那簇火苗轻轻跳跃。
不久之后，寨中突然传来风声，说有商贩勾结地头流氓，在物资转运中偷税漏报，有官盐卖出黑价，有赈米私下转卖。
柳从礼查案数日，无果。贩商皆口供一致，账面清洁，村中亦无人敢作证。
